【四月芳菲】二喜

   二喜是欢喜和恭喜，我亲爱的宝贝。她们喊我姥姥。
   欢喜三周岁的时候，恭喜出生了。我开始有意识的给她们准备一块地，天好的时候带她们去玩玩。
   地不大，种菜的一溜土质好，一共播出三十六个畦。时令的菜蔬也都种得差不多了。为了种花生和地瓜，欢喜五岁的时候我又开出了一块地，十米长的垄一共五十根。两块地紧挨着，中间是一条平缓宽阔的排水沟，无水的时候孩子也能在沟里戏耍。
   去年七月中旬，我们出土豆，孩子们欢实得很。拿着土豆摩挲，新土豆新泥土，每一个孩子都应该知道土豆长在泥土里。
   给她们蒸土豆做土豆饼，让她们自己试着用小勺子挠土豆皮。吃饭的时候也用不着追着哄着叫她们吃。我说，宝贝们我们种的土豆做成美味了，快来品尝吧。因为参与所以自豪，她们两个像个得胜的战士奔向餐桌。
   更多的时间我带她们在地头做游戏，恭喜用遥控器玩挖掘机，欢喜玩蚯蚓，各得其乐。
   八月的时候我们吃马齿苋馅的包子，吃自己种的西红柿黄瓜。孩子们坐在菜畦边上吃得嘴角流汤，她们说好吃。
   我想起父母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老家还不是废墟，虽然低矮破败，也能承载我不大的思乡情怀。我喜欢吃母亲做的玉米面菠菜饼，菜园里刚割的菠菜和在玉米面里，用铁锅贴柴火别太急。
   母亲能做的我都能做了，父亲喜欢的菜园子我也有了。原来我在人间就是一点点的靠近父母的样子。
菜地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带着孩子们去做事，每一回都是事倍功半。她们是闹腾的一刻不消停，我用果树剪去找一些壮实的枝条，给豆角黄瓜做架杆。田间地头有随意生长的柳，二喜每人拿着一根柳梢子当做长枪，嘿哈地呼喊。
   后来这些枝条插入了菜畦，就很快的发出芽子长出狭长的小叶了。我教二喜“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恭喜还小，老是说成发不发。
   菜地边上有几棵桑椹树，天气还不那么热的时候桑椹就熟了，紫微微的的小果果很是让人眼馋。我带二喜去摘，枝子不高结满了甜果就更低了。孩子抻着扯着小枝用嘴巴直接去叼，她们也像桑椹树上的一枚果子了。我们看着对方，都乐得合不拢嘴，每个人都像一个小巫婆。脸蛋子上布满黑紫色的汁水，牙齿也黑嘴唇也黑。
   吃不完的菜有时候会让欢喜带着弟弟送给邻居。隔壁人家养着一条边境牧羊犬叫克利，二喜甚是稀罕。她们会拿着新摘的蔬菜送给邻居，然后和克里玩一会，再恋恋不舍地回来。这个隔壁和二喜只隔着一道竹篱栅，克利用嘴巴拱竹篱栅，并发出轻声的呼唤。孩子们就跑过来，和克利说话。
   十月的时候，地瓜秧子爬满地，掐尖凉拌也好。我们相约搞一个小型的丰收节，叫了几个欢喜的小朋友，蒸了地瓜花生煮了毛豆。都是我们自己劳动的成果，欢喜像个小主人，炫耀她的姥姥，“都是我姥姥种的菜，我们有一个好大的菜园子。”
   霜降过后，收白菜了。那时欢喜五岁多了，恭喜两岁半。她们比白菜高不了多少，弟弟壮实的样子就像一棵长势良好的白菜。砍菜根掰叶子摆放开晒太阳，她们的聊天也是有趣的。弟弟问：姐姐小白兔不是爱吃白菜吗？姐姐答：我们给白兔留一些。
   冬天再慢长也会过去的，庚子年的春天来临了。因为疫情我们迟迟没有开学的消息，但毕竟春光遮不住。我们依旧在菜园子里忙碌个没完。这是我们拾掇菜园的第三个年头，经验也多起来。我们甚至奢侈的给二喜留出一块游戏场，在菜园的紧南头。
   我们种下一株玉兰树一株海棠树。树下我栽了一行冬上剩余下来的老葱，不到半月就冒出了羊角角。孩子来了，先在树下停留，分玩具分角色很像样子地投入进去。
   事实上成人的世界和孩子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倾心的事物有别。认真去做，都是一样的。我又种下一排马莲花和鸢尾花。菜田的琐碎也没什么紧要的，有的是闲暇教她们认认植物。
   附近的榆钱构树黄栌，高高的摇晃，我就扬起手臂指着它们。说榆钱的钱，说构树的雌雄异株，说黄栌叶乱。也有红蓼在低处，也有曼陀罗在黄昏，更有低微处繁星一样的小眼睛。我便和孩子一起蹲下来，倾听大地的回响。
   二喜最痴迷给菜畦浇水。总是要分好了你一畦我一畦谁也别多浇，她们每一回都要毁坏几处垄台，惹得她们的姥爷黑着脸过来吼几声。她们才不怕呢，她们都知道姥爷永远不会抬手揍她们的屁股蛋子。
   水流冲出了蜗牛壳子，也冲出了成群的蚂蚁，天空低垂鸟鸣阵阵。欢喜抬起头喊，棉花糖在天上。恭喜也抬起头喊，小鸟过来吃蚂蚁吧。我的世界很小，却是不缺少什么紧要的。
   她们早就过了把韭菜当做青草的时候，她们这么小就知道了水流过的那一畦是包饺子的韭菜，水流过的那一畦是蘸大酱的青葱，还有那一畦是香菜。
   二喜有很多好伙伴，七星瓢虫大蚂蚱蝴蝶蜻蜓乌鸦喜鹊，都来。它们飞过来落在花上，俯冲下来叫几声，落在白菜上自由地啃食菜叶，我们都不去管它们。我们也不人为地制造它们的结局，生死有命都应该有一口食。我们在地的东头种过一小片高粱，也没急着收，呼啦啦地麻雀呼朋引伴地来啄食。后来欢喜只要看见小麻雀就说是我们养大的，给小麻雀取名字，喊它们下来。每一次收获我们都会刻意地留下一些，留给二喜大自然里的好伙伴。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清明过后韭菜浇一次水变一次样子，我就和她们说要去市集买虾子买鸡蛋，给她们包三鲜饺子。她们的情绪是能够轻易被我点燃的，我答应她们让她们揉面擀皮子，欢喜张牙舞爪的兴奋，仿佛她的小手已经伸到了柔韧的面团里。
   晚间读《外婆的道歉信》，不禁笑了。春风吹拂着满天星，我和孩子们说好了明天一起去挖野菜。

                                                                 写于秦皇岛。2020年4月12日。（23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