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天命
杨文质在火车站下车以后，第一时间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在一个老乡的帮助下在省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他没有对家人说明具体职业，但杨文质一向实话实说，从不欺骗父母，所以父母也就没有过多的询问他的工作内容，只知道儿子已经在省城找到了工作。 杨文质心里也不好受，他从小敬重父母，从不对父母说谎，这次实在是逼于无奈。实际上，杨文质找不到什么工作，回到昆明时他也不联系任何一个老乡。早在从回来的列车上，他一路上闲着无聊就看一本《唐诗宋词》，机械的一翻刚好翻到李清照的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杨文质读到这几行诗的时候，心情是万分沉重的，想起父母多年来含辛茹苦的供他上学，只希望他将来能有一份好工作，怎料到学了四年音乐专业的杨文质居然壮志难酬，那天生动人的歌喉在歌坛上居然没有一席之地，所以一路上，趁别人不注意，杨文质失态了好几回。 毕竟是农村孩子，懂得勤俭节约，很多大学生毕业后就一个劲儿找工作，杨文质却不大一样，他懂得父母挣钱不容易，现在毕业了，即便刚开始时自己不能挣钱给父母，但绝对不会象别人一样拿着家里的钱当做找工作的盘缠。他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家酒店里做起了酒店保安。至于选择保安这个工作，杨文质还是动了不少脑子的，因为保安工作是三班倒，他可以晚上上夜班，白天去找工作，这样就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了。他向保安部长申请自己专门上夜班，保安部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多人就是不愿意上夜班，这回可好了，于是欣然答应了杨文质的要求。 五天后，杨文质的工作终于有了眉目，一家名为KF唱片的公司留意了他，希望他能过来面试。杨文质喜出望外，顾不得吃饭就按照KF唱片公司提供的地址前往面试。 到达指定地点后，杨文质有些惊慌失措，唱片公司怎么会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他看看四周空无一人，每隔几分钟才有一个人影穿过，而且这里路很窄不通车，四周虽然也有高楼大厦却大多还在装修阶段，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杨文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由于急功近利，差点在这里踏上一条永不见天日的不归之路。 他走到kF公司的办公室时，里面没有任何的乐器设备，到处昏暗一片，只有一些破旧不堪的板凳和一张木桌子，桌上倒是放了几本书，名为《致富经典》。 杨文质敲了敲门，里面走出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那女孩衣衫破旧，头发暗黄，嘴唇干裂，一副营养不良的疲惫样。杨文质哪里知道，那女孩就是因为传销组织里盛传“勤俭节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您就是杨文质先生吧，请坐。”女孩说道。杨文质有些不知所措的坐下来。 那女孩转身接了个电话，低声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杨文质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突然门外冲进来七八个男子，不由分说的把杨文质打了一顿并抢下了手机和身份证。 等杨文质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扔到一个废弃的垃圾堆旁了。他疲惫的站起来，除了手机和银行卡不见以外，自己倒也没有受伤，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要人健康就好。”杨文质心里自我安慰。 杨文质发现自己身旁丢着一张报纸，那报纸是新的，显然刚丢不久，他捡起来看了看，惊呆了。报上写到近来有不法传销组织在这一片区横行，他们以各种名义骗取群众财产，甚至当自己谋取不到利益的时候干脆就像流氓一样对过路人痛下毒手；一些传销组织仍以某某公司的名义来控制前来“公司”面试的求职者，其中KF唱片公司是最有代表性的一家。 看到了报纸的内容，杨文质难过之极，为什么上天对自己这么不公平，现在连银行卡都没有了，身无分文的他徒步走回酒店了。 这真是个祸不单行的日子，由于白天杨文质被不法分子殴打，加之徒步了好几里路，等到晚上上夜班时终于体力不支，绵绵的睡去了。 第二天由于杨文质的失职，停在酒店里的一辆自行车不见了踪影，那车虽然不是什么好车，可车主却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小流氓。 下班以后，杨文质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僻静的路上，一心想着怎么处理自行车丢失事件，突然那个流氓车主和七八个人一起把杨文质暴打了一顿，本身体弱多病再加上两次被打，终于昏死过去了。 等他醒来，和前次一样又被扔到一个垃圾堆旁边。他不敢再回酒店，那流氓撂下狠话，要是今后杨文质在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要将他五马分尸，让他怎么死都不知道。 杨文质自言自语道：“世事因果轮回，我一定会一辈子诅咒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地痞流氓，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一定会死于非命，我一定会把诅咒你们当成我一生的使命。” 杨文质终究还是彻底崩溃了，他是个坚强的人，他也曾试图安慰了自己好久却都无济于事，再完美的理由，再恶毒的诅咒，终究敌不过目前已经是沦落街头，身无分文的事实。 晚上，杨文质偷偷回到酒店宿舍，把在火车上买了以后没有吃的面包和同事放在宿舍里的水果全都背了出来，这些零食总算帮他挺过了五天度日如年的生活。 一旦被现实伤害，再单纯的善良的人也无异于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各种令人恐惧的念想就会在内心里象毒素一样疯狂的蔓延。好在杨文质是藏传佛教的信徒，他相信世事因果轮回，心想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肯定是平日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佛祖才会把自己从堂堂一个大学生贬为街头流浪汉，可是他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自己做了哪些坏事，自己一直堂堂正正正做人，前不久还帮助了一个在街头要钱的女人，那女人声称自己钱包丢失无法回家，周围人看了看都绕道而行不予理会，善良的杨文质却把当时仅装在身上的五十元钱给了她。 他越想越不对，那流氓打了他也认了，毕竟因为自己的疏忽把人家的车弄丢了，只要有一天他们遭到报应就好，可是那些传销组织又怎么说？当时KF唱片公司在邮件里写得很清楚：“我们目前严重缺人，尤其缺少有上进心、做人朴实的歌手，我们珍惜德才兼备的人。”结果他们不但没有唯才是用，反而施加暴力，把自己逼上绝路，要是不给他们点厉害，实在是难以减除心头之恨，而且不收拾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象自己一样揣着梦想的文艺青年要受害。 经过了一夜的思想斗争，杨文质终于做出了选择。他首先是想到了报警，可是这样一来最多也只能追回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那些揣着梦想的文艺青年却同样难逃劫数，他心里清楚，这些被金钱蒙蔽的人，无论警察怎样给他们做思想工作都无济于事，就算是抓紧监狱，只要有一天放出来，那绝对是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起了去年的一则新闻，广西某地的一百多个传销组织在一夜之间就被警察一锅端了，介于大部分人没有达到判刑程度，拘留数日便遣送回家，不久后，这些遣送回家的人组织起来的传销窝点比当初被端掉的还要多。所以杨文质最后的出来想法，对于这种人，靠上天的报应是远远不够的，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杨文质秘密回到那个KF唱片公司的楼下，几分钟后果然出来一个人，正是当天“接待”他的那个女孩儿，杨文质顿时恨从中来，往那女孩儿头上一棒打了下去，那女孩儿立时昏倒在地，头上鲜血直流。杨文质一不做二不休，搜出女孩儿身上的五百元钱。 他拼命的跑到银行里，凭记忆把父亲的卡号告诉了柜台服务员。他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心想等自己坐牢以后，不能再照顾父母了，不知道年迈的父母将会过的怎么样，想到这里不禁流下两行清泪。不过也好，虽然这钱来的不干净可多多少少也能减轻父母的负担，至少父亲几个月的烟钱是不用愁了。 下午，杨文质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打他的那些流氓已经全部死于车祸。他快意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世间还真有报应，我的诅咒终于灵验了，你们这些畜生，这才叫‘怎么死都不知道’！” 第二天，杨文质被捕了。审讯室里，他显得异常镇静，仿佛自己完成了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后准备回归尘土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眼神里露出几分胜利的喜悦。 “为什么要杀人，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法官们严肃的问道。 “我是杀了人，在法律上，我是杀人犯，在道义上，我杀她是替天行道。”杨文质说得也很严谨。 “杀了人还振振有词，那你说，你这怎么算是替天行道呢？”面对不知悔改的杨文质，法官们不屑地问道。 “ 我不是书呆子，我知道社会上专门有人杀人放火抢银行，可是人家真刀真枪地干，这也算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为，哪像这些传销组织，骗你钱财的时候，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就是一些杀人不见血的伪君子；我也学过矛盾论，既然世界上有君子，那么肯定也有小人，这不足为奇，最可恨的就是这些一本正经的伪君子!” 听了杨文质的回答，法官们心里不免有点震惊，可是追问仍在继续：“好，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你不是说你是佛教教徒吗，难道佛祖叫你去杀人吗？” 法官刚问完话，立刻将眼神转移到别处，没象刚才那样直盯着杨文质。 “佛祖忌讳杀戮，可是斩妖除魔乃是天命，我杀这种人就是斩妖除魔，如果我有孙悟空那样的本领，我还想多杀几个呢；如果下辈子还能做人，我依旧不会放过这些伪君子！”杨文质的话说得异常坚定，法官们自己也油然而生出一种解气的感觉。 杨文质最终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 行刑前，杨文质异常兴奋的唱起了亚东的《天葬》：默默地走回曾经的家/记住千年不变的誓言/应招而来天的神鹰啊/请你打开我阳光的天路/…… 法警们听着这歌声，惊讶的面面相觑着。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代表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有限公司授权，其它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