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28】斑鸠

    斑鸠
   
    操场。听励志报告。
    秋天阳光和煦。主席台顶四角飞翼般挑起，一角蹴着两只斑鸠，突然，伸颈一挣，扑啦啦啦----展翅腾起，额、颊、喙、脖颈构成完美流线，斜刺空廓天空，舞姿轻盈，像赵宏博申雪冰上旋转的《胡桃夹子》，轻快流泻。风轻快起来，云也轻快起来，秋意却浓了起来。斑鸠优雅兜着圈子，这只绅士般护着那只，转弯时那只奋力扇翅滑翔，护航这只。瓦蓝天宇下，两只斑鸠盘旋，灰褐羽毛闪烁紫光。
    横风陡刮，灰沙扑面。斑鸠趔趔趄趄，像纸鸢随风起落，旋落到松树梢时，险险振翅决起，逆着风向天空钻，风撕裂得羽毛奓起。突然斑鸠展翅俯冲，憋着气敛翅上钻，展翅俯冲，敛翅上扬，起伏着余弦曲线。起伏一阵，好像找到风向，顺风势飞翔，侧身调整翅膀角度滑翔一阵，猛转身逆风飞行，翅尖切割着风发出的尖啸攉开风幕，撕扯出一道口子。斑鸠快速扇翅，拿捏扇翅频率与风势的平衡点。斑鸠陡地降落，堪堪掠过千头柏树梢， 掠过我的头顶，翅尖像刀锋掠过，面颊生疼。斑鸠打个旋儿，敛翅上钻，像气钉射入虚空，逆风翱翔滑翔一阵，射向楼宇，超过楼顶时，啪啦啦频频扇翅滑翔，寻找落脚点，徐徐降落，蹴在楼角，脖子一伸一缩，警觉四顾一番，交颈，灰喙梳理着对方羽毛。忽然扑扇记下翅膀，向前一顿平衡了身体，互相望望。
    认识斑鸠是在春天。三月，封闭在校，冲刺高考。课余跑步锻炼筋骨，驻足观云杉，哗啦啦----云杉枝头腾空飞起两只鸟，翅膀挨着翅膀飞向操场上空。什么鸟？拍照发微圈询问。网友说是斑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们办公室微信群名即“在河之洲”。家近在咫尺而不可归，双飞双宿的斑鸠抚慰了我的孤寂。
    这两斑鸠从《诗经》飞来？与飞翔《诗经》字里行间的鸟为邻何幸！为表歉意，更为感恩，我就观察这灰褐色精灵了。
    初秋早晨，刚出楼门，空气濡湿黏稠，吱---脚步踩得树叶叫，带不起空气流动。 一只斑鸠伸缩蓝灰脑袋，敛紧红褐翅膀，摇摆着滚圆身体，矮了矮身子，迈着细碎台步，钻入汽车下。
    斑鸠翅膀划不开黏稠空气，攉不开昨晚戴月荷笔归家师生的梦？
    急匆匆向学校走，在小区门口看到一只斑鸠昂首台阶，脖颈蓝灰羽缘洒满碎圆黑点，随步子忽隐忽现。斑鸠红褐肩羽缘自然过渡到褐色上背，粉红色颏喉高耸，褐色尾羽微微翘起蓝灰尾尖，伴着我脑海涌起的急急风鼓点圆场。台阶是舞池？驻足欣赏她行云流水台步。斑鸠灰羽闪着铜锈紫光。顿脚。点头。脖子上细碎黑斑，瞬间撕裂。重叠。分离。奓起惊慌。
    对不起。 斑鸠。闯入你的领地，惊扰了你！
    这两只斑鸠不是一对？谁棒打鸳鸯分开他们？
   街对面警队铁大门半开，切割阳光成平行四边形光影。一只斑鸠在光影区跳着探戈，光影是追光？斑鸠突然振翅飞起，露出红褐腹紫翅羽，掉下一支细羽毛，盯着斑鸠，看到她的惊惶，急躁。谁？这么粗暴，惊吓一只装点冷清风景的孤独斑鸠？我伸出眼钩探询，发现门房窗玻璃上一双眼睛，像枪口瞄准斑鸠，准备射出子弹，搏杀斑鸠。悲怆乐调突然轰鸣，劈空夺来，擦伤我的脸颊，擦伤我的忧伤。
    收回臆想，快步赶到学校，小跑到逸夫楼四楼教室，进入紧张有序的早辅导：听写古诗词。突然，心头涌上热流，抬眼，一群斑鸠嗒啦啦-----掠过北窗。她们被清脆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声引来，嗅到祖先味道来认亲？翅尖闪着紫红光，恒山之巅朝霞染就，还是与同学们思想碰溅出的光？
    学生高声宣誓声把我拽出遐思。
    习习秋风拂面，四只斑鸠咕咕叫着，编队翩飞，绕着楼宇回旋着S型，优雅潇洒地画着8字，滑翔着O型，再次从楼宇转过来时，成了6只编队。
    快步上楼，想靠近斑鸠，靠近优雅，近距离观察斑鸠舞姿，或许还可抚摸她，抚摸她的羽毛，抚摸她的优雅，抚摸她的心意。跑上五楼阳台，6只斑鸠正在楼西那篇平房顶滑翔。她们掠过阳台，黑头黑尾中间白腹，展开白翅膀，闪着耀眼色泽。斑鸠俯冲，盘旋，黑头黑尾白背齐齐滑过，就像琴键，我伸手出窗，想弹奏这光滑琴键，斑鸠侧身斜掠，白羽逼得我睁不开眼。呼啦啦，翅羽挟风带起声响，咕咕斑鸠交流着什么？掠过警队楼宇，转回来时，变成7只了。观察斑鸠快一年，没见过单数斑鸠群？！另一只哪去了？这群斑鸠里有初秋所见那三只斑鸠？斑鸠咕咕叫声突然变得没规则，突然加速飞向实验楼，转过弯来，俯射向平房中间那棵飘落着黄叶的大杨树，她们并没有停落在大杨树上，而是盘旋着，一圈一圈，腹羽白光忽闪着刺眼，翅膀越来越舒展，兜的圈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慢，态势越来越优雅。啊，编队成了8只斑鸠了。
    我畅长舒了口气。
    又一群从北面栗毓美陵园飞来。这群斑鸠多少只呢？斑鸠群箭镞般掠过头顶，我的眼光应接不暇，30只？分明数了群外零星斑鸠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斑鸠群！斑鸠群呼啸而过，飞向恒山，视力抓不住她们，她们变成省略号，直至没入昏黄天际，我惆怅地盯着空廓天宇。嗯？一些黑点从西边飞过来？斑鸠！她们背靠一线稀薄粉色天际，直接射过来。然后绕向北面，一会儿从东面飞过来。
     斑鸠像滴入湖面的重物，泛开了一道道涟漪。左旋右转队形不散，在蓝天上作图，应和着主席台上学子的高喊。
    我举起手机，录下斑鸠翱翔痕迹：直线。椭圆。抛物线。余弦曲线。电子轨迹。K线图。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