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20】茄子的四种吃法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茄子的，早已经忘记，就像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吃茄子。它在我人生中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十几种常吃的蔬菜之一。如果不是看老鹰写了篇《茄子》，我都不会选它下笔，虽然以前在其他文章里，也提到过它，但从未想过单独为它写一篇。这篇，并不是为了跟老鹰较劲，他眼中的茄子跟我的不同，他那个更活泛，茄子被他附体了，而我这篇就只是茄子，能吃的茄子。

我小时候并不太爱吃茄子，就像那时候我也不爱吃芹菜、香菜和辣椒。虽然家里很穷，但挡不住父母宠我，我仍然被允许挑食。那时饺子我只吃韭菜肉馅儿的，所以我们家年夜饭的饺子都包两种，父母和哥哥吃白菜肉馅儿。其实白菜肉馅儿我也能吃，但过年嘛，我想吃我最爱吃的，这也没毛病。茄子在我心中的地位跟白菜类似，能吃，但不喜欢。从这点来说，它还是要比芹菜那些要更受宠一些。在我的蔬菜后宫里，韭菜如果是皇后，芹菜那些最多算是太监和宫女，而茄子和白菜，即便不像蘑菇和扁豆那样能当个贵人和妃，总也能混个答应、常在之类的职位。桌子上如果有，我也会吃几筷子，但如果没有，我是绝对不会想起它们的。

茄子的吃法很多，老家常见的是炒肉吃，或者蒸了蘸蒜泥吃。这里说的常见，当然是在肉变得常见以后，那对我家而言，总要1987年以后的事儿了。1987年我上一年级，那之前餐桌上的东西，我有印象的并不多。我记性不是很好，还多疑，每每看到有人对自己三四岁的事儿印象深刻绘声绘色地说出一串来，我就怀疑人家人品有问题。夏虫不可语冰，有些事儿就是这么无奈。就像如果没有足够大块的五花肉，炒出来的茄子，我当年就是觉得不好吃。如今不同了，岳母和叶子炒茄子，都不怎么放肉的，而且那茄子都是切细条，而不像老家那样切滚刀块。这么炒出来的茄子，也能吃，但确实不如被五花肉浓妆艳抹后那么性感。面对前者，我是可以做到坐怀不乱的，而后者，总是让我垂涎欲滴。

当我还是单身的时候，曾经跟宿舍老二合租于上海的某个阁楼。确实是合租而不是群租，群租是更早的事儿了。那时候我还在杂志社当编辑，过着早出晚归公交转地铁的奋斗生活。晚上到家得快7点了吧，去家边上的菜市场挑便宜的肉买上一块，再买个茄子，回去炒了吃。并不是多喜欢茄子，主要是它便宜，而且洗和切都特别方便。去皮？不存在的，如果不是娶了叶子，我这辈子吃茄子都不会给它去皮，我以前吃苹果都不去皮。晚餐，就这么一道菜，而主食，通常就是两三个馒头，或者下一大碗面条。虽然是快手菜，但都弄好吃完也得快7点半了，之后，就是躺床上看电视或者玩电脑。那是2005年上半年，手游还没兴起。那时候我刚开始学着自己烧菜，最熟练的就是这道茄子。

我不记得那半年吃了多少茄子了，回想起那段日子，谈不上幸福，也不够艰辛，哪怕我写出来给很多人看过，大概也就我自己能记住。好吧，老二他媳妇也记住了，每年我们几个同学聚会，她都会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一遍：“那肉切这么大，也不知道熟没熟。”嗯，有时候，确实没熟，但是，也都吃下去了。大块五花肉炒滚刀块茄子这道菜，我多年没吃了，或许正因如此，它在我心中跟幸福这个词绑定地反而越来越深。至于蒸茄子蘸酱油，这个倒是还偶尔吃，岳母和叶子都做得很好，跟老家味道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老家蘸的酱油里有蒜泥。我很久没吃大蒜了，有一个多月了吧，这周日叶子他们回去喝喜酒，我不想去，留家里吃饺子，准备吃两瓣。

在我心目中，如果给茄子的四种吃法排序，蘸酱油肯定是倒数第一，而炒五花肉稳居魁首，排名第二的，是一种名为茄盒的东西。味道其实也还行，我不太喜欢它不是因为味道，而是太费事。有做肉馅儿的功夫，我包饺子不好吗？再说了，费事儿也就罢了，这玩意还费油。茄子本身就吸油，你再去用油炸，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过法。这道无论人工还是用料都很“奢侈”的菜，在我老家，一般也就是招待客人时会上。娘烧的茄盒，是我最爱吃的口味，可惜，这句话我没机会告诉她了。最开始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总要多吃一些地方的才好比较，后来，我知道了，她没了。当然，如果她能少放点盐，就更好了。娘是高血压，我也是，每次体检，我就等着人家问家里是否有人有高血压，然后，我就又能把娘想起来一次。嗯，其实我现在很少想起她了。

最后一种吃法，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包饺子吃。茄子也是可以包饺子吃的，不但茄子可以，芸豆也可以。芸豆肉馅儿饺子在我的饺子排行榜里仅次于韭菜馅儿，皇贵妃那种，而茄子馅儿嘛，仍然是个答应。偶尔，我甚至都不答应，娘有次包了茄子馅儿饺子，我就发脾气不吃，她哄了我半天我才下筷子。就像今天早上，天天发脾气不吃海参粥，我连哄带喂才给他吃了小半碗。叶子又忙活着给他煮了馄饨，煎了葱油饼，他也没吃。没吃是因为没胃口，没胃口，则可能是昨晚上我带他下楼跳绳着凉了。跳绳时他把外套脱了，只穿了里面那件长袖，我当时想着是又没出楼门，就在一楼门厅里跳，不想，就不舒服了。孩子不舒服，一家人都不开心，身为罪魁祸首我就只好小心翼翼地沉默着，都没敢开口对叶子说“生日快乐”。不过，我早上六点就给她发了个888元的红包，那是我大部分私房钱了。

茄子当然不止这四种吃法，不过我也就记住且只愿意记住这四种了，就像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我心里常驻的，也无非那么几个。有些事儿会变的，比如我如今开始吃香菜、芹菜和辣椒了，虽然我仍然谈不上喜欢。吃芹菜的时候，我习惯狼吞虎咽，天天说：“爸爸最喜欢吃芹菜了，是芹菜大王。”他不知道，我大口吃，只是因为那东西据说对降血压有帮助，而我又实在受不了它的味道。我还用老家做茄盒的方法给叶子烧过藕盒，她并不是很喜欢，也是，在老家的时候，茄盒本也不是我烧的，是娘。不过，那次以后，叶子以为我爱吃藕盒，时而下厨烧给我吃。我没好意思告诉她，我更爱吃的，其实是她炒的藕片儿，酸酸甜甜的那种，就像我们的日子。

河蚌赌徒 2020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