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中庸和舒缓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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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是个北方城市,大而无当,不拘小节,徐州的公交站台,好多没顶棚,没长条椅,就一块写满了站点的牌子。那么多人站在炎热的太阳下等着,不着急,不烦躁,也是奇怪。徐州的公共卫生间,远不如四羊的多,初到徐州,如有三急,则甚是不便,而且硬件设施也不如四羊这个小小县城,我在雁山小区去公厕,一早晨,好多大汉往里去,认识不认识,自觉排队。徐州的马路公路,无论宽阔或者狭窄,行道树一律是悬铃木或者柳树,几十年前的土生土长的本地树种,而四羊早已把本地树种清除大半,换上香樟树、银杏树,似乎唯有如此,方显品位或者高大尚。徐州的老旧小区很多,九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楼房,比比皆是,黄色的煤气管道在楼外墙壁上攀附,楼前空地上,浓荫匝地,退休老人在树下对弈,或者在健身器材上活动筋骨,怡然自乐,游泳馆,黄色的外墙,挖几个圆窗,就算是后现代。典型的八十年代风格,让我一下子想到了过去的岁月,我觉得,徐州的好些小区,可以作为怀旧电影的取景地。在这里,时光特别慢,节奏特别慢,人们的脚步也特别慢,仿佛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徐州是个边际城市,南北交界,五省通衢,生活习俗却有典型的北方风格,徐州是江苏唯一一个冬季供暖的城市,徐州人讲话时典型的侉子音,类似山东话,或者河南南部的口音,都说深圳是中国的移民城市,其实徐州也算是个移民城市,是江苏省内的移民城市。每年都有大量的安徽人,山东人,还有一些河南人涌入徐州求职,徐州是他们进入江苏第一个落脚点和目标城市,然后再向淮安、盐城、连云港、宿迁等地扩散。所以,在徐州的单位里,遇到很多安徽同事,不要惊讶,这是正常现象,他们是安徽人,也是新江苏人。
徐州人爱吃水煎包、、蒸菜、烙馍、煎饼、煎饼果子、驴肉火烧,爱喝辣糊汤、糁汤、羊汤、听到这些北方的早点名称,你千万不要奇怪,河南人爱吃的,山东人爱吃的,安徽北部人爱吃的,就是徐州人的口味,因为徐州本来就是四省交汇之地,融合百家之长,是这些外省人加入徐州,把家乡的小吃带到了徐州,形成了苏菜中的徐海菜。
徐州,在传统意义上讲,是一个资源城市和重工业城市,大名鼎鼎的徐州矿务局和徐工集团,就坐落于这座古老的城市,徐州的煤炭是从清朝光绪年间就开始开采的,持续百年。事实上,环绕微山湖的三省地界,安徽的淮北,山东的枣庄,江苏的徐州,都是出产煤炭的,尤其是滕州到徐州这一带,出煤区连成片,但凡产煤的城市,都有点脏,蓬头垢面,徐州也不例外,好在徐州是属于江苏的,来自长三角的资金和人文悄悄地影响着这座古城,在资源日趋匮乏的今年,也不至于像东北的鸡西、鹤岗那样走向没落,徐州有山有水,粗犷之中带着秀气,所以,去年的一个采风团的作家说,徐州有中庸之美。
徐州的城里,大大小小,坐落着十几个山头,山都不高,可徐徐而上,这就有点像古城南京,典型的丘陵地貌,只不过,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而已。徐州有湖,云龙湖,是解放后修建的水库,风光之秀美,远超南京的玄武湖,徐州还有潘安湖、大龙湖等大大小小的湖泊,其实都是采煤的塌陷区,徐州人把这些塌陷区改成为风景区,也算是一种有效利用吧。
如果你认为,徐州只有粗枝大叶,那未免也小看了这个城市,徐州也有精细的一面,繁华的一面,纸醉金迷的一面,苏宁环球大厦,金鹰购物中心,这些商业综合体,以傲然的身姿向人们展示城市的消费潜力,汉纳演艺中心的夜夜笙歌,又向人们表明,这座城市也有享乐主义的倾向,环湖路边的树上有灭烟器,提醒人们,这个城市的管理也有精细之处。徐州坐落着大大小小十几所高校,是江苏省高校数量仅次于南京的城市,即便财大气粗
的苏州也不及。徐州也有着仅次南京数量的三级医院,你一点纳闷,学生从哪里来,病人从哪里来,去商场购物的顾客从哪里来?
徐州最大的好处是交通便利,武汉被称为十省通衢,徐州起码是四省通衢吧?作为两大铁路主干线的交汇点,徐州的地理位置向来是被看重的,徐州周围几百里,没有大城市,枣庄,济宁,荷泽,淮北,宿州,商丘,都是小城市,徐州就像一个恒星吸引行星那样,牢牢地吸引着这些小城市的消费者,这就是典型的马太效应,正如南京吸引安徽马鞍山和滁州居民一样,徐州也在虹吸这些城市的消费。也正是沾了这点光,徐州才不至于像全国多数资源城市那样,在资源枯竭后,迅速走向衰落。
徐州当然也有新城区,也有新的高楼大厦,新的小区,笔直的大道,但在我看来,没多少意思,这是所有城市共同的浮夸,徐州的与众不同,就是他的历史,大禹把天下划分为九州,《尚书禹贡》里写到了最早的九州,其中就有徐州,当时的徐州包括山东南部和如今的徐州市。九州的概念,以后多有变动,但是徐州始终名列其中。徐州也是中国发生战争最多的城市,取天下,必取徐州,在冷兵器时代,是一个共识。最早的战争是商纣王征服东夷,战场就在古徐州一带,最后的一场大战是淮海战役,国共双方围绕徐州的外围城市展开了规模宏大的战争。国民党称之为徐蚌会战。
迄今徐州城内有不少纪念楚汉战争的遗址,刘邦和项羽都曾在这块土地上指挥过千军万马,南北朝时,东晋北伐,破北魏、亡后秦,战争初期,檀道济、朱超石、沈田子带领多路大军,从多个方向出击,太尉刘裕坐镇徐州调度。中学教科书讲孙中山的黄埔军北伐,打下武汉,却没有讲,北伐军拿下的最后一个城市就是徐州。在现代化战争的今天,徐州的地理作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全国有十二个集团军,徐州驻扎着第十二军,这是一个乙级集团军,与驻扎在浙江湖州的第一军(甲级集团军)遥相呼应。拱卫着东南方向的安全。
徐州的气候,四季分明,徐州的景物,不险峻,不狭促,舒缓大气,“徐”,字面的意思,就是徐徐、舒缓,城如其名。徐州人说话虽然是侉子音,却是慢声细语,不吵不闹,这是个很安静的城,就像南京那样,几十个人和几百个人,发出几乎一样的低分贝,很多时候,我几乎忘记了这是个人口密集的城市。我想,这可能就是长久的城市生活,对人们性格的改造作用。
徐州,对于我来说,原来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北方城市而已,似乎我这一辈子与他都不会发生关联,但是,自从我的女儿在徐州上大学后,这一切就改变了,我抚养女儿二十年,把她培养成一个地道的四羊人,她在徐州上学七年,期间在南方的常熟实习一年,她已经成了半个徐州人,我没想到,她会落户在徐州,嫁到徐州。我想起我的父亲从常熟来到淮阴下辖的四羊,多年乡音不改,总常带着南方人固有的歧视抱怨苏北的落后,我也曾经设想过,女儿毕业后去南方工作,却不曾想,她留在了徐州——越来越北了,好在没有超出江苏。徐州就徐州吧,这个城市也不赖,只要她过得好,我就能接受。这个北方大城,还有很多地方,留待我以后细细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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