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簪
2020-09-17抒情散文青衫子
早晨五点半,整座楼安静着,大部分人还在睡眠中。我看到自己从房间出来,轻轻带上房门,胸前佩戴学员证,右拐下楼,来到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一切都被收敛在自己那里。代购火车票飞机票的窗口关闭着,大厅服务台后面也没有值班的,对面卖书和衣服的摊位用布
早晨五点半,整座楼安静着,大部分人还在睡眠中。我看到自己从房间出来,轻轻带上房门,胸前佩戴学员证,右拐下楼,来到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一切都被收敛在自己那里。代购火车票飞机票的窗口关闭着,大厅服务台后面也没有值班的,对面卖书和衣服的摊位用布蒙起来,一种浅显的掩盖,给空旷的厅堂以某种隐然的暗示。空旷的安静中,只左首墙上的电子屏幕活跃着,滚动播放着红色的字样,告知今天的课程事宜以及天气云云。 出门发现天气不错,能看到高空的云影,云影后的背景青蓝,还有淡灰。在那种灰蓝的映衬下,地面的景物缩略了许多,呆滞了许多,也隐约有沉重。楼门外的旗子随风轻摆,定然有轻微的声响,那种声响像是根本不存在,只是一种瞬间的模糊意识。楼右侧的花树草坪小巧宁静,与同样肃宁的楼体和广场连接起来,草坪花树中间建有圆碗形的人工水池设施,清水哗哗流出来,某种流动的恍惚感,给草坪的绿色安静和花树的雍容以清晰参照。无疑地,左侧的大片草坪呈现出更阔大的安静,围绕草坪的大片花树绿树和身形矮小的花植,也凸显出更为深厚的雍容。这些安静雍容作为一种气质,与周围的建筑一起,成了特定的现实存在,给停走其中的人以某种隐约而明晰的影响。花树中间有花砖铺成的小路,从上面走过,植物的香气浓得化不开。有各种的花儿,叫出名字的少,叫不出名字的多,各自妖娆着,绽放着,荼蘼之中仍不失自有的宁安,让人心生满足,或淡淡忧伤。 门口警卫一身戎装,表情身姿是职业化标准化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会有安全感。嗯,安全感。这个字眼听人提起过,伴同那种提起的还有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一刻,像是整个世界的无奈和落差被那声叹息给消解掉了,成为一个巨大的虚空,像云影的背景,青蓝或淡灰。 我知道,那个虚空一直在的,并没有因任何眼前场景的现实存在而被自然消解无存,一如自己的习惯经行。出门习惯性地左转,是一条下坡路,坡度不大,两侧的人行道很窄小,间或有树和一小块绿化植被。东行二百米,至滨海路,路东不远就是海边,有海水浴场。我没直接去那里,右转,沿滨海路右侧路边的一条健身小路南行一千米左右,再横穿滨海路,经由一个自然下坡的路口去海边,附近有一座楼,叫36号楼。 我看到自己走在那条小路上。其中一段由漆了铁锈红的木板铺就,走在上面发出轻轻声响,有木质的弹性从脚底传来,一种自然的韵律,将地面的原本坚硬给予一种温柔的化解,像是悠然风中恍然会传来轻轻吟唱,或是不知名的那一声声鸟鸣。小路夹在树丛中,树很高大,身姿各异,有柳树、松树、杨树、槐树,树下是低矮的花草植被。有一种植物叶子阔大舒展,开雪白的花,花朵狭长,顶端绽开呈喇叭状,有浓浓的香气。她们成片成片地生长在一起,成为一片片的莹白。我不知道怎样形容她们,形容那种白,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她们,也知道从见到她们的第一眼起,她们已经自然地植入心里,像一枚自然的种子或是其他自然的什么。有时候真的觉得语言的贫乏无力。瞧瞧吧,她们就那样美丽的存在着,你一次次从她们身边经过,却无法将心中的感觉全部描绘出来,再想想,是一种遗憾,也是一个安慰。曾与人同行经过她们,大家都注意到这种花的漂亮和香味儿,赞赏有加,有人就用手机拍下来。其中一个人马上百度,说这种花儿叫白玉簪,然后称其漂亮有品。嗯,我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并把花儿也拍下来,发给朋友,朋友简单说好看。 然后每天习惯地在那条小路上来回走过,经过那些树,那些白玉簪。清晨的阳光披洒下来,照在树上花上地上,照在一切凸显的事物上面,有淡淡的温暖,无须言语的那种。遇到阴天,周围的一切变得有点灰暗阴郁,我知道其实那是一种假象,人心投射罢了。那些树们花儿们并没因天阴而减色几分,依然保持着各自的阔大散淡或是柔软轻盈,让人想起一些美好和安详,想起某个人的声音,像一阵清凉微风,或者呢,根本无须任何设喻。 同样一条路走过三次以上在我便成了旧路,短短九天时间,我走了八次,每次都是同样的路径,同样的方向,同样的节奏,几乎不差分毫。那些白玉簪也像是成了旧识,包括那些样子散淡的树。走在路上,我曾设想,如果自己生活的地方有这样一条路就好了,每天经过,经过那些树,那些草,那些白玉簪,让时光在经过这些之间慢慢消解也是件惬意的事。 可是我知道,路上总会有行人,即使是所谓的旧路,依然是无数陌生人在经过。我知道自己只是从路上经过。我是去往海边,一个更安静的地方,身后不远处是那座既陌生又熟悉的36号楼。在途中,偶尔会遇到外国人,隔了滨海路同向或异向行走,从他们的容貌语言大体可以判断出,以俄罗斯人居多。我曾见到一对外国青年男女,身材高瘦,浅黄色的头发,消瘦的脸,休闲衣裤,散淡的鞋子,他们安静地走,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彼此对看,却像是什么都说了。我与他们一路之隔,却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他们看没看到白玉簪,如果看到,他们也一定会喜欢吧。 我听到自己身心深处传来一声叹息,轻轻的,像是一种停顿,一种辗转,或是一种飘移。它慢慢扩散开来,形成一个自然的虚空,将我笼罩其中,没有头尾。 那么我自己呢,我自己也定然是受了某种看不见的内在欢喜的暗暗指引吧。比如海边。 我看到自己慢慢穿过滨海路,沿着一个路口下坡到了海边。下坡路的坡度很大,直通海边的沙滩。右侧是海边大排档的桌椅设施,普通的商业摆设让人难以驻目,左侧是随地势高低自然生长的灌木树丛,有漂亮的牵牛花相间,各种颜色的,虽初见,却像是旧识。我记起这种牵牛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夕颜。夕颜,夕颜,字面字义中透出一种隐隐的不舍。可是在这里,在海边,我更喜欢叫她汐颜。那三点水,当成是一个人的眼泪,是这片海。用手机拍下来给朋友,朋友说漂亮。 在真正的海面前,任何一种漂亮都显得无足轻重。 我看到自己站在海边,像是一个疲倦的归人。面对大海,面对眼前这片海,心里似乎掀不起什么波澜,像是大海也只是旧识。对此,我将其归结为曾经在海边生活了四年,一切见惯了吧。可我知道,这片海并非那片海,自己也不再是当初的样子,连同轻轻的海风,飞翔的海鸥,我知道,此时此刻,有些事情早已发生,也正在发生着更多。太阳一点一点升起,离海面越来越远,洒下片片粼光,海浪一次次地冲向岸边,气势一次比一次大。我把海浪的声音郑重录下来,像是装进一个无形的瓶子。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子站在礁石上躬身寻觅,手里举着一只小蟹子。自己一时兴起,也在海边仔细察看翻检,果然看到有极小的蟹子匆匆地躲。不想动它们,静静地看着它们在礁石缝中游移。相对于海的阔大,它们的身形极其细微,似可忽略不计,而它们与这片海域更整体如一,不言而喻。那个红衣女子的收获物装在一只玻璃瓶子里,摆放在礁石上,里面有一只大点的蟹子,还有几尾小鱼。我用手机拍下她躬身翻检的样子,却好像并不清楚自己一时的起意。 海浪一波一波涌过来,海涨潮了,眼看着脚边低小的礁石被一点一点淹没。我回到岸边沙滩上,找个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左侧不远处是一艘废弃的木船,腹内装满沙子,有叫不上名字的杂草生长其中,以其卑微的样子成就了一种阔大和恒久,仿佛无意,却给腐朽的船以瞩目或是标识。身后传来声响,是一个拾荒的老人,背着一袋塑料瓶子杂物,他的样子极其苍老,整体的苍老有岁月风雨摧残过的每一丝印记。他从那艘木船边经过,像是一种参照与另一种参照的人为剥离。在这种剥离面前,他与夕颜与白玉簪似乎并无两样。 不远处是一座简易的栈桥,有男男女女行至其末端拍照。相对于海的阔大,那座栈桥小得可怜。几个带了高脚镜架专门拍日出的人走了,沙滩上安静下来,风阵阵涌来,透着某种无名的呜咽。我记起前几天听过的课中提及声音背后的东西。每一个声音背后的东西,单独而庞大,最难参透。手机里马常胜也依旧唱着,我寻找的世界…… 一个小女孩儿蹒跚着向我走来,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在我面前停下了,用孩子才有的专注,静静地看着我,阳光沐浴在她身上,陡然间像是一个天使来临。她的妈妈在海边笑嘻嘻地喊她思涵,问她在干嘛?我回她以微笑,并用手机拍下她的样子。她并不害怕,也不慌乱,回转身子,逶迤而去,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 海在前面。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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