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让你失望

　　有些事情，我怎么也忘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模糊，反而越发的清晰。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你对我就抱有期望。那种期望带着家族以及人生命运的意义。当时的我不懂，但我心里大致上能理解，那是一个大好事，如果达成了，你会高兴的合不拢嘴，会夸我，会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会引以为荣，会跑去庙里烧香拜佛，把你在佛前许下的愿还上。你信佛，你把对我的期许在佛前许愿，企求佛祖保佑我。你虔诚的跪在佛前，不让我说话，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清楚你对佛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一定跟我有关，你拉着我跟你一起跪在佛前。路过村庄，遇上村子里的人，打问你去庙里求了什么，你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你拉着我的小手，我感觉得到来自你手心的力量。你把全部的期许放在我身上，你也怕失望。
　　那天，在家门口，我第一次看到你笑的合不拢嘴，你似乎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你给一位穿僧袍的道士装了几碗米，还塞了钱。道士走后，你神采奕奕，抚摸着我的头，站在家门口路边上就给隔壁二婆等邻居讲述着这件事情。二婆，邻居们边听着你说话，边附合着说好么，眼神一个个盯在我身上。听二婆说，看你婆把你疼的。我不太明白，但在似是而非断断续续的言语里，我闻到了一丝味道。后来我去问了婶婶，婶婶是老师，是有学问的人，终于渐渐明白过来。你拉道士进家门，是为了给我算命，算我的前程。道士掐来算去，算出了我的前程，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你就是为此事高兴，这其实就是你的期望。你相信我一定能给你争口气，为家族光宗耀祖。要知道那个时候，哪个村要是出一个大学生，那可是鸡扒了祖坟上土的事，能在方圆十里八村传个遍。
　　这个事说说就过去了，没有人会特别在意。日子一天天过着，我犹记得我刚背着书包走进学校时，其它同学欺负我，我害怕，不愿意再去学校。是你，陪着我背着我一走几里路，把我送到学校，看着我坐到课桌前，你还是不放心，等到上课了，你还趴在教室外的玻璃窗口眺望我。看到你，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后来我领了奖状，一张又一张，你总是细心的把奖状贴在炕头的墙上。直到一九九四年的那个冬天，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无奈下我才回到母亲身边，跟母亲睡。要知道，从小到大，我都是在你怀里长大的。我习惯放学后背着书包走进你住的那间屋子。你走后，不知有多少次，我习惯性的冲进去，揭开门帘，把书包扔在炕上，叫着，婆，婆，我回来了。然而每次都没有人理我，迎接我的只有空气。开始时，我总是缠着母亲，我婆到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在我年幼的潜意识里，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走远房亲戚去了，这在以前也有过的。只不过，这一次，我觉得时间上会长一些。当我渐渐的长大，懂得了生与死，我仍然不相信你回不来了，你那么疼我，怎么会舍得丢下我，离我而去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隐喻，你离世后，也就是从一九九四开始，我刚好读初中，我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后来跟不上。母亲继承了你对我的期望，但终究成空。我让你失望了，让所有人失望了。也许所有人都忘了当初你找人帮我算命，说我能考上大学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因此笑话。但我一直记得，在多年后越来越清晰，这就如同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怀念越来越狠。我没考上大学，我也没去考，我怕考了让自已失落，我愿意留个悬念给自已，也给所有人。我是自已放弃的，如果考，结果不一定，是未知。这样，如果有人再拿这件事说事，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我自已不去考的，无关乎其它。其实说到底，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长大成人了。我时常想，你要是现在还活着，那该多好呀！我让你看到现在的我，虽然没上过大学，但一点也不差，阴错阳差，我竟然成了一名作家，尽管不是什么名家，但已然超出了你对我的期望。我还会继续努力，希望你在天上能看到。我相信天堂就在上面某个地方，当惦念你的时候，我总是习惯于抬头看天，我相信你就在上面某个地方看着我。其实如果可以，我不愿意写作，也不想当什么作家，我宁愿你活着，你活着我就不用写这些字，我怀念你才写了这些字。现在，我只能在文字里去寻找你昔日的温度，再次让你温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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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后由 张谋 于 2012-12-10 10:2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