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今天收了一捧花，一大捧，好几种花，有玫瑰花，绣球花，还有几种不认识，很鲜艳很漂亮很香。

    花是当年教过的一个学生小孟送的，她现在是我的同事，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她说，兜兜转转的，你又管我了。哈哈，这话应该有几分无奈的。

    我们成为同事一年多了，没事的时候，她也讲了很多当年的事，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

    初中班主任，不仅仅有教学任务，更重要的还是育人，那时候对学生早恋更是要严防死守，每一天下午的班会几乎都是或语重心长或声色俱厉的训导会。小孟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成绩好人又漂亮，我最担心她早恋。但是，她表现的好，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表象，小孟边笑边给我讲我并不知道的那些事。其实，初二时，小孟就开始恋爱了，对象是另一个班的同学，那是个爱打架喜欢体育成绩又不好的“街娃”。每一次班会，我站在讲台上用眼光扫视下面的学生，边说“我晓得你们其中有些人肯定在耍朋友，不要以为我不晓得，咋可能，自己自觉点，该搞啥搞啥，要清楚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做什么”等等，小孟眼睛一抬，就感觉老师在说她自己，赶紧低下头假装写作业，心里发慌，都听得见心脏砰砰跳了。其实，学生的门道多了，哪里可能获得准确的信息，只能撒大网，以声势压人。我想，现在的学生肯定是吓不到了，说不定对此还不屑一顾呢。

    去学校要经过一座铁板铺就的桥，可以骑自行车通过，“5.12”地震后，那座铁索桥已经修成了廊桥。学校就在桥的斜对面，站在教学楼上，如果视力好，可以清楚地看见桥上的行人。我那时骑自行车去学校，按照我的要求，课外活动那一节课，学生必须呆在教室里好好学习，早读课也必须认真读书背诵。每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爬上三楼，我班上的学生都在教室里“认真”地学习，很专注，不管是语文课文还是英语课文都在大声地或朗读或背诵，秩序井然。这个时候，我是满意的，站在教室外看看，放心地进办公室了，现在知道，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走廊里站了一排学生，教室里用来看新闻的电视调到了播放动画片的频道，有看电视的，还有挥舞着大扫把打来打去的，还有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教室基本就是一个小市场。那时，班上几十号人没几个戴眼镜，一个个视力都是1.5，站在走廊上的，远远地看见我骑着自行车从桥上过来了，赶紧喊，王老师来了，王老师来了！于是，几分钟后，我到了教室，看到的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班上的另一个学生小李，是个男学生，成绩也好，但是极爱打手游。小李的父母正在闹矛盾，他父亲有了外遇，还公然带了人回家，他的母亲在市场上卖菜，早出晚归。小李的感情天平肯定是倾向于他母亲的，每次提到他父亲，他都将头偏向一边，也不看谁，嘴里说，不晓得那个杀猪匠又跑哪里去了。他父亲的职业是在市场上卖猪肉，也赚了不少钱，就是每一次的家长会看不到人影。班上的数学老师也姓李，我和李老师去家访过。那是县城新华书店对面的一个小巷子，我现在忘记了具体的位置，只清楚地记得小李那个长得很帅的父亲，礼貌地招呼了我们，礼貌地表示要配合学校配合老师做好孩子的教育工作。我那时候还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年龄，也算是意气风发，性格还是有的，只是少了经验和方法。我好像义正辞严地批评李老板了，是的，是批评，我告诉他，要像个父亲的样子，给孩子做好榜样，做事要考虑孩子的感受。哈哈，我想，要是放在现在，我肯定不会那样说了。

    关于小李，还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的事。一次自习，他又埋头玩游戏了，我跑过去收走了他玩得很起劲的游戏，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学生上课肯定不能玩，肯定不能因为玩这个耽误学习。结果，在我面前那么听话的学生，居然站起来就冲我吼，那一句话我至今都还记得：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声音很大，班上一下就安静了，一个个地都屏住呼吸看着。我哭了，很伤心，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小孟，递给我一块手巾，说，王老师，莫哭了，眼睛都肿了。那时，我也还没近视，也没戴眼镜，好丢人啊。

    当了老师，学生就是你的冤家，让你欢喜让你忧。快毕业了，我代表学校参加了县里组织的优质课比赛，获得了第一名。回到教室，看到前后黑板用彩色粉笔画满了大大小小的气球，中间写着，热烈祝贺王老师获奖。那一刻，至今一想起来都还记得，满满地幸福感和知足感！

    想想也很神奇，当年我那么苦心阻挡害怕学生早恋，他们不一样偷偷摸摸地恋吗？小孟后来在南京读的大学，毕业后回来考进了我现在的单位，她现在已经是两个男孩子的妈妈，她的老公就是当年初中时隔壁班的那个爱打架的男生。

    至于小李，听小孟说，今年从部队转业了，也准备结婚，他们一起吃饭时，也经常说到我，说王老师当年对他是怎么怎么好。我说，哼，他气王老师的事怎么不记得了啊，我可记得，哈哈。但是，内心深处的那种开心就像深海里的泡泡一样一串串地涌上心头，很幸福，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