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初秋

回归
三姑父终于要回家了，去年12月去的非洲，原打算过年前能赶回来，却就遇上了疫情。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国，转机二三十个小时飞去一个非洲小国，说是去贩鱼。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好像是他一个朋友的弟弟在那边，说那边的鱼很便宜，而且国内也联系好了买家。三姑父应该有六十多岁了，90年代初是我们县上第一批包工头，后来成立建筑公司。我大姑父也是，两家刚开始还合伙过，后来散伙了，关系也僵了，不再来往。三姑父前些年身体不好，于是公司盘了出去，攒的钱买了些楼和商铺，过着不说多富足吧，肯定也是中产之上的生活了。但毕竟是90年代初就敢贷款干买卖的生意人，敢打敢拼，一把年纪了还是想干点事儿。三姑在电话里也笑着埋怨他折腾，是的，我们家人都没这股劲头，往好了说叫“企业家精神”。我家的人，从爷爷奶奶到父亲叔叔都是小富即安那种，不过，姑父们倒是一个个都很猛，我家叶子如果不是被我拖了后腿，那也很可能比现在强得多，当然，只是说事业。

家政
这里说的不是保姆或者保洁，而是家庭政治。家庭作为最小的组织单位，每家的权力体系都有所不同，我们家基本上还处于封建社会。叶子是当之无愧的君王，拥有几乎所有事儿的决断权。我代表文官一系，虽然是下属，但一直希望能够跟君王共治天下，能够引导其施行“仁政”，觉得不舒服了，就写史，类似这些文字。岳母代表皇亲甚至宦官一系，一方面坚定维护君权并警惕文臣，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够分润君权。天天是太子党，一方面享受着各方庇护，另一方面又蠢蠢欲动，试图推翻身上的各种限制。他最近就总是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不能我说了算？”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私下联系叶子，让她去回答，毕竟这是君王家事，如何分权，“外臣”不便置喙。当然了，也就只是说说，叶子这君王当得也憋屈，要烧一日三餐，还要考虑和解决家里的几乎所有事儿。天天入学了，从各项物资准备到包书皮等各种劳作，都是叶子一个人完成的，我，只负责送他上学。

慈母
昨天晚饭后，我洗碗擦灶台后就带天天下楼去玩，叶子则是一直坐在桌前鼓捣表格。回来后，天天洗澡睡觉了，她还在忙。原来是把天天班级的课程表都录入成EXCEL，方便其他同学的家长打印。除了这个表，她还把天天教室的座位图画出来了，然后跟天天一起，填上了新同学们的名字。有些同学的名字天天不知道，叶子把那图给他放书包里，让他今天去学校都写上，不用写名字，写学号就好。今天有语文课，第一节课讲民族，叶子把课本上那张多民族的彩图，每个少数民族人物对应的民族也打印了出来，指给天天认识。这就比我细致多了，我只是告诉他有56个民族，55个是少数民族，告诉他记住“汉满蒙回藏壮苗”这句涵盖了一些大族的话，外加一个“维吾尔族”。不过天天最感兴趣的一个民族不在这里面，他觉得好玩的是有一个“保安族”。“保安爷爷是保安族！”他笑着说。

上学
我当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也几乎反对一切形式主义，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理想生活有所憧憬。比如我所认为的理想生活，就总是包含某些场景的。下班回家，老婆笑脸相迎，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和猪头肉，这是一个梦想。骑车载着儿子去上学，路上有说有笑，这是一个梦想。其他还有关于父母的天伦之乐的，以及一家人在异乡吃喝玩乐的，不多说了，总之我所梦想的那些场景里，都是有家人存在的，家人之外的人也有，都是作为背景用。这些梦想，不少已经实现了，就比如送儿子去上学。今天早上是他正式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我第四次去送他。电动车车头的篮子里放着他的水杯和一箱美术工具，我自己的双肩包倒背在胸前，穿着校服的他背着书包坐在后座上。现在他还没有发红领巾或绿领巾，只是穿着浅蓝色校服和黑色短裤，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是我给他抹的防晒霜。上午他们有开学典礼，我希望时间能尽量短一点。

初秋
9月份了，早晚确实凉快了。哪怕是中午，只要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有风吹着也很凉爽。换句话说，阳光还是夏天的味道，风却已经换了秋天的配方。园区北门外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都开始落叶了。回家的路上，能看到一簇簇的，黄褐色，深棕色都有，风一吹，哗啦啦响。叶子周末买了几个大闸蟹吃，螃蟹个头不大，她从中间一切二，炒年糕。锅里放油，把螃蟹切开的两半身子杵进去，朝天伸着的蟹腿儿仍然在伸缩颤动。螃蟹我是几乎不吃的，当然不是因为做法的残忍与否，而是觉得剥壳太麻烦。我爱吃的还是各种牲畜的肉，猪牛羊鸡鸭鹅。小时候还吃过狗肉，但已经多年没碰了。一方面是不想惹爱狗人士，另一方面是听说那东西没有检验检疫。天天对螃蟹要更热情一些，当然，得叶子剥了肉给他吃才行。小家伙吃东西更随我，就是爱吃肉，不过他对饺子兴趣一般，倒是钟情于面条。说起来，我理想中的秋天里，的确应该有一碗打卤面，卤子不是西红柿鸡蛋，而是茄子肉丁的。

中秋
再有一个月，就是跟国庆节重合的中秋。这个节日在我小时候的老家，是很隆重的。姑姑们都会回来，一大家人凑到爷爷奶奶家里，然后杀一只羊。老家五莲的羊肉汤上过央视，确实很好喝。只是那时候，我很讨厌香菜，而大人们每次做羊肉汤又必加。羊肉包子我也爱吃，却唯独排斥羊肉水饺，水饺我只接受猪肉的，至于搭配韭菜、白菜、芸豆还是西葫芦或者蘑菇，倒是无所谓。带青红丝的五仁月饼，我并不爱吃，但喜欢里面那块冰糖；再后来吃到了豆沙馅儿的，蛋黄白莲蓉的，味道也挺好。不过，提起月饼，最想的也还是娘手打的那种。馅儿是花生碎馋了白糖，很香。因为是直接烙的，外壳挺硬，尤其是放冷了后，更硬。有一年回老家，婶子给我带了六个回来，叶子吃了一口就没兴趣了。我都吃掉了，每天早上就着稀粥吃一个，那是我心目中中秋的味道。

河蚌赌徒 2020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