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用你的故事酿一壶老酒（一）

老兵，用你的故事酿一壶老酒（一） 肖娴
在这个到处充塞着商人一夜暴富、明星或明星的老婆和谁谁的绯闻、转基因和农药蔬菜在餐桌上 肆意横行的时代里，假如有一天当有人向提起，那些解放和保卫过我们伟大祖国的那些老兵时，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最先是有些恍如隔世，然后心头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那时少年的我们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随着语文老师朗读，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董存瑞炸碉堡、邱少云在战火中壮烈牺牲的课文，一次一次泪水溢满我们的眼睛。今天我笔下的这些人，并非英雄。他们只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朝鲜战役最普通的老兵，他们多像一杆杆沧桑的老枪，当我用文字的手拭去枪杆上的尘垢，他们的故事却像是一壶，被历史雪藏了的一壶老酒，不是用来品读，而是让这个时代记住他们
山国宝老人，是我采访的第一个老兵。
现年87岁的山国宝老人，是甘肃徽县城关镇唐庄村尚庄社村民。1948年正月，刚刚过完阴历年，阎锡山的部队从徽县路过，只有17岁的山国宝被阎锡山部队的一个排长强行抓去当了壮丁。被带到当时陕西的潼关县，在潼关县的黄河边上开始了新兵训练。在训练中山国宝屡次遭到了国民党教官的脚踢拳打。在阎锡山的部队里度日如年般过了半年，当时大半个中国已得到解放，阎锡山的部队军心已经涣散。有一天山国宝听到几个国民党的士兵在悄悄议论说，解放军已经快要打到潼关了。他就留了个心眼，准备脱离国民党的部队。一天夜里他瞅准时机，在夜幕的掩护下终于逃了出来，来到离潼关城七八里的一个村庄里，在一户老乡家屋后，炕洞前的一堆烂柴堆里躲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换上了这户好心的老乡给的一件上衣和大腰裤子，准备往徽县走。 当时由于一时疏忽，换了衣裤却忘了摘下头上，在阎锡山部队时戴的那顶已经破烂不堪的军帽。出了村庄没走多远，就被前来解放潼关的一个排的解放军战士给逮了个正着。当时这个排的排长 叫薛树仁，经过对山国宝的详细盘问，得知他是被阎锡山的部队强行抓的壮丁，当时作为热血青年的山国宝也要求上进，想加入到解放祖国的大部队中来。经过薛树仁排长的同意，同年7月中旬，山国宝在潼关正式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被收编在解放军第4军的11师31团1营的机炮连里，从此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当时，山国宝所在的这个团的团长是陕西人，营长叫杨银福是少数民族，对士兵要求特别严格。山国宝加入解放军不久，部队就从潼关开拔到了宝鸡，又从宝鸡来到了甘肃的陇西，一路上也遇到过国民党残留部队的袭击，但那些国民党士兵大都已成了惊弓之鸟，不堪一击。同年的7月底，第四军组织全体官兵，在陇西县城召开了一场别生开面的誓师大会，在大会上宣布了解放兰州的号令，并又一次强调了部队作战计划，严明了部队纪律。按照作战部署，当时山国宝所在的第4军被分配在了位于兰州市以南的皋兰山驻守，第三军在东岗驻守，第一军驻守在黄可口。
8月中旬，3军便各就其位，驻守在黄河口的第一军战士，率先收走了兰州市黄河沿岸的羊皮筏子，切断了黄河水上的交通枢纽。解放兰州的战役便正式打响了。英勇的第4军从皋兰山上一冲而下，从五泉山直捣当时国民党在兰州市的省政府的老窝。当时国民党的一些要员已闻风而逃，省政府的办公场所已是一片狼藉，里面扔着许多文明棍，皮鞋，和零散的枪支，文件纸张，当时作为省政府会议厅的黄河楼也空空如也。收复了省政府所在地后，山国宝所在的第4军和驻守在东岗的第三军，从东岗镇的小西湖又打到了阿岗镇，在这里展开了兰州历史上有名的口袋战。消灭了马步芳的骑兵团，当时马步芳已先一步逃到了印度。因为群龙无首，骑兵团里的一小股士兵也趁机逃到了宁夏一带。
当时在解放兰州的战役中，因为敌军破坏了部分水源，造成了战士在作战时喝水成了问题，为了解渴，维系作战的体力，战士们连西瓜皮也吃得干干净净，连战马的尿尿也喝的一滴不剩，当时战斗异常激烈，，一些大商户在逃跑途中，因无法带走财物，把好多银元整麻袋都倒在了黄河水中，水中还有一些国民党军官逃跑时，推进黄河里的汽车、杂物。
山国宝在这次战役中，先是因为当时的战斗已激战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一天下午的4点多，因战斗激烈自己一时心急，给炮筒里装多了子弹，被火药冲伤的左边的眼睛，当时他是机炮连一班的班长，为了给其他战士树立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好榜样，他一直忍着疼痛坚持到作战完毕。8月26号中午，他的左腿也被敌人迎面飞来的弹片擦伤，但他依然没下火线。一直坚持到了战斗的最后。经过7天7夜艰苦的战斗，8月26日晚上终于攻下了兰州城，迎来了兰州的全面解放。
解放完兰州，山国宝所在的第4军，一边清理战场，一边休整，因山国宝身体两处所受的伤都是轻伤，身体也恢复的快。离开兰州的一天下午，山国宝和两个战友，去了一趟兰州城的中央广场，在广场里很幸运地碰见了时任甘肃省委秘书长的郭维西。郭维西是徽县最早的地下党员，他见到山国宝非常热情。当时就给山国宝和战友派了一辆专车，让勤务兵带着他们在兰州城里转了一圈，随后又给他们买了当晚的戏票。这一天是山国宝，在兰州修整时最愉快最轻松的一天。
转眼已到了49年10月，部队过了黄河，经过甘肃的临洮，从临洮到了临夏的广河县，从广河县进入了临夏城的最北面的一个村庄。在那里大家一起动手盖好营房，便开始了全力以赴的全面剿匪工作。当时马步芳的残兵败将多半，都逃到了临夏一带。那里的土匪常在晚上出没，虽然土匪的势力已成了秋后的蚊子，但因为熟悉当时的地形地势，尤其是在晚上活动非常猖狂，在晚上值班的哨兵，常在半夜里被土匪杀害，带走枪支。当时情况十分严峻，哨兵连的连长就想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晚上让值班的哨兵，站到房顶上放哨。结果有一天晚上，一个姓苟的只有19岁的哨兵，被土匪残忍地杀害了。就地安埋了这个姓苟的士兵，大家心里都很沉痛。发誓要为战友血洗报仇。
当时马步芳的残兵败将驻扎在，临夏韩家集的一个转角楼里。那天晚上决定攻打韩家集，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在攻打韩家集的战斗开始之前，侦查兵的一个连，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给路上撒上白石灰，解放军战士就跟着白石灰标的记号摸黑前进。韩家集的剿匪战役打得非常激烈，最后马步芳的残兵全线溃败。临夏收复。
收复完临夏，第4军战士有马不停蹄第开拔到了甘蓝的下河县。当时已到了1951年的秋天。山国宝所在的第4军，从中央传来的情报得知，甘蓝有一股以马良为首，从临夏流串而来的土匪，与另一股在四川黑水流域的土匪头子傅秉勋勾结，并通过傅秉勋部队的电台，联系上了台湾国民党保密局的毛人凤。毛人凤根据蒋介石反攻大陆的特务计划，给马良的部队空投了一个电台和大批物资。马良和他的这一股土匪隐藏在下河县，王家坪的一个叫柳树梁的山上。
初冬的一个早晨山国宝所在的机炮连的士兵端着马可沁机枪，悄悄包围了王家坪的一个叫柳树梁的山头。在一个柳树的树洞里。成功激获了台湾国民党空投的电台，一举切断了国民党土匪的残余势力与台湾的联系。也彻底清除了临夏国民党土匪的残余势力。这次王家坪的柳树梁上，打马良的战斗也可以称得上，是中国西部剿匪历史上一个辉煌的里程碑。
临夏和甘南能够取得剿匪的全面胜利，这是和第4军严明的纪律分不开的。在作战冲锋中，如那个战士有怕死后退的苗头，晚上大家就要坐在一起，对他进行教育批判。如在老百姓家里借宿，第二天离开的时候，要给老乡家里的水缸挑满水、打扫干净院子。有一次，一位解放军战士，因为口渴难耐，喝了老百姓家一碗生浆水走时没给钱，这个战士不但在班委会上做了检查，还受到了连队的处分。这件事对全班战士影响很大，那个连队的战士也一直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作为要求自己的座右铭。
临夏和甘蓝剿匪胜利后，第4军也要随着大部队去解放西藏，山国宝因为4年没回过家了，他非常想念母亲。就给当时的营长杨银福说起了他想回家的打算，杨营长念及山国宝作战勇猛、个头也高，就把他留在了后勤部，准备选派他去当时的天水步兵学校学习，然后在提拔重用，但因他是地主家庭出身，在政审中没能通过。1955年6月山国宝回到了他的原籍，徽县伏家镇山家庄村，他将近7年的战斗生涯也因为家庭出身，画上了永远的休止符。
1955年年底，徽县人民政府念及他参加解放战争的功劳，把他分配到了离家很近的伏镇供销社，因他考虑到自己不识字，也不会打算盘，就自己放弃了这份工作，一直在家务农。1963年他随着城镇户籍的母亲进了城。同年年底他和母亲又被下放到了现在的城关镇唐庄村，他的人生和生活也就在城关镇唐庄村永久地安顿了下来。直到今天他已是87岁的花甲之年，但说起60多年前的战斗经历，他依然口齿清楚记忆犹新。
采访完山国宝老人，我们走出他家的院子，刚刚进入秋天的天空似乎更加湛蓝，阳光下我又回了一下头，老人被他漂亮的孙女搀扶着，依然站在大门口目送着我们，秋日的阳光下，不单是我的双眼，历史在回望、时代也在铭记着，这个像一杆老枪一样，被我的文字擦拭得生命如此明亮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