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小山村

　　　　
　　在塞外，冬天的小山村安静而美好。
　　这里的小山村大都喜欢靠山而建。房舍面南背北，顺着山势，错落在山坡上。如果你沿着公路，顺着山川穿行而过，你一定会看见许多这样的小山村。群山绵延，公路沿着山脚蜿蜒而行，而那些小山村就不时出现在群山的某一个被风、向阳的地方，红砖青瓦，点缀于水墨一般的群山间，让冬季塞外颇显荒凉暗淡的底色有了一些温暖和生动。
　　这个小山村就是这样，几十户人家错落在一个山坡上，既有规则又随意而自由。这山在方圆几十里是很有名的，当地人叫它“二龙山”。因为山上有两个山洞，人们称它“二龙洞”，山因此得名。这个小山村就建在二龙山的山脚下，被风、向阳、风水好。
　　村子最南端是两排整齐的房舍，由东向西一字排开，拉出一条悠长的街道。一条柏油路穿村而过，将这个大山里的小山村与外界连接起来，同时也成就了小山村的繁华地段。而这整齐的房舍之外，就有那么几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或者修建在公路南面山坡下面的河道边上。那些散落的农家，虽然看去有点不合群的味道，却给巍巍的大山点缀了几许温暖的色调，像是画家在作画的时候不小心将滴落的墨滴，虽说是不经意，却也有如神来之笔。让那庄严肃穆的大山，整齐的村落之外，有了几分生动与活泼。
　　这村子的南面，自然是一条宽宽的河道。每到冬季，这里的河流大多都会凝固或者干涸，宽宽的河道只剩下满河床的河卵石，和岸边那些尚未消失的萋萋荒草。寒风起时，风就会顺着河道呼啸而来，发出尖锐的啸声，整个村子都听得见。
　　河道的南岸是一条逶迤的林带，这条林带靠着山根，沿着河道蜿蜒着，延伸着。虽然是冬季，看过去，这条处于山与河道之间的林带仍是那样具有浓郁的抒情意味。我是比较喜欢这些生长在大山与干涸的河道之间的林带的，无论怎样的天寒地冻，朔风呼啸，它们一律精神抖擞，整整齐齐地站立在塞外这片严寒的土地上；无论冬季大山、原野怎样荒凉，它总是呈现一种较为温暖的色彩，温暖着人们寒冷而荒芜的目光。那些寒鸦就栖息在这片树林中，在林中那些高大粗壮的树木上，我们会看见一个一个的鸟巢，像是树木在寒冬季节结出的丰硕的果实。那些被称作乌鸦的鸟儿就居住于此，与北岸的小山村遥相呼应，共同守护着这一方被严寒包裹的土地。而村里的人，坐在屋子里，透过玻璃窗子望着林子里的鸟儿有时候像一片纷飞的柳絮那样从林子里散出来；有时候，看见几点墨点一样的鸟儿驮着一轮硕大的夕阳，在暮色中归来。那种充满了温情和诗意的画面，让看见的人似乎也温暖愉悦了许多。
　　林带的南面又是大山了，这大山袒露在我们眼前的是阴面，所以呈现一种铁青色，冰冷而棱角分明，让人心生寒意。却反而把山脚下的林带衬托得明亮、醒目，有了无限的意趣。
　　冬天里的山村是安静的，牛羊早已被圈进了圈里，它们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冬季的寒意，挤在一起，轻易不发出一点声响，等待漫漫寒冬的过去。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把一团一团的温暖拢在屋子里。人们围坐在烧得很烫的土炕上，看看电视，玩玩扑克，打打麻将，或者温一壶烧酒，把酒话桑麻。虽然时下村里的人家已经不愁吃穿了，可是冬季生火炉的人家还是很少，所以，每到晴朗的中午，就会看见村子里向阳的地方集聚了不少的老人，他们坐在温暖的阳光下，拉一拉家长里短，说一说国家大事，眯着眼睛，将满脸深深的皱纹尽情舒展。
　　村子里的年轻人大都出去打工，孩子们都寄宿在学习里，这个坐落在大山中的小山村，就随冬季的来临，蛰伏在群山的怀抱，似乎也进入了冬眠期。每天会有长途客车准时在村子里停靠，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就会有许多双热切的目光从窗子了射出来，看看是哪家的孩子从山外归来。一年当中，是很少见到陌生人的。此时的小山村，静卧在大山里，就像河道里那些凝固的河卵石。
　　如果下了一场大雪，就会几个月或者一个季节都无法融化，整个小山村就被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大山的深处。公路上再也看不见往来的车辆，村子里也更加少见到行人，这个小山村就与外界断绝了来往。好在这里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冰天雪地到来之前，早已把粮食收进仓里，储藏好了过冬的土豆、白菜；窖里埋着萝卜，缸里腌着酸菜，进了腊月门，就将圈里的大肥猪杀掉，一个冬天的吃喝就不愁了。对这样地处大山深处的小山村来说，“猫冬”也是山里人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时光。
　　在这样冰天雪地里，闲不住的是那些麻雀。山野全被大雪严严实实地覆盖了，它们就“叽叽喳喳”地飞进村子里，落在农家院子里的树上，瞅着窗子里那些悠闲的人们啼叫着。这时就会有人掀开厚厚的门帘，在那洁白的雪地上撒上一把金黄的小米，然后将两手拢在袖筒里，微笑着看着那些在树上跳来跳去的小精灵们。麻雀们看见了雪地上金灿灿的食物，就试探着，像花瓣一样飘落下来，在雪地上跳跃着，留下了一双双清晰的爪印，像洁白的稿纸上印制精美的诗句。
　　村里人早已经不再捕杀麻雀了，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时候，麻雀成了村里人最为亲密的朋友。它们每天都到农家的院子里来，在雪地上作诗，在树枝上吟唱。这个寂静的小山村就充满了生气。
　　闲得久了，山里人也会在这冰天雪地里寻一些乐趣。他们会用水桶装满水，放在院子里冻，待水桶里的水冻上厚厚的一层，就将没有冻上的水倒出来，然后把水桶放在屋子里暖一暖，再将已经冻住的冰从水桶里取出，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冰灯。入夜的时候，在冰灯里点燃起蜡烛，就有一种朦胧、神秘的美放射出来。正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的大门口两侧放上自制的冰灯，天一黑就点起来，顺着街道看过去，真有一点天上的街市的意境。
　　冬天的小山村是沉寂，单调的，然而，它却又如一幅美妙的中国水墨画，朴素、典雅、意趣盎然。
　　2012-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