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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画中赏鸟记三题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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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中赏鸟记三题
                                                                   祖克慰
                                                   榴花点春晚 黄鹂啼绿红
     夏五六月,石榴花开。一簇簇如刀的石榴叶,泛着莹莹的绿光。绿叶上面,托着一朵花。花是石榴花,一朵、两朵、三朵,从叶片下钻出来,花红似火,分外鲜艳,红的招眼。这时,有小鸟从远处飞来,在树的枝桠间,一蹦一跳,从这一枝跳到那一枝,“唧唧啾啾—唧啾啾啾”地叫着,把日子叫的热热闹闹,缤纷多姿。
      我看吕纪的《榴花双莺图》时,突然就想起早年在乡下,在石榴花开的日子,看到的场景。只是,树上的鸟,是不是黄鹂,已记不太清楚。但麻雀是少不了的,白头翁也是少不了的,好像还有八哥、燕子,这些精灵们,都曾在石榴树上蹦跳过。黄鹂来过没有?我想了想,一只黄鹂鸟,从记忆里扑棱棱地飞出来。
      真的,记得是在我老家寨沟,记得我家的房子就在南坡根,记得挨着草房,有一棵石榴树。初夏时节,石榴树开满石榴花。花开一两朵,多的至数朵,有的开在枝顶上,有的开在叶片的叶腋中,花萼钟形,橙红色,开口处有裂牙,花瓣单瓣或重瓣,红色或粉红色。那时小,淘气,喜欢摘石榴花,然后把花瓣一瓣一瓣揪下来,对着天空扬手一撒,看着一只只红蝴蝶飘飘而飞,觉得格外的美。
      有时候会在石榴树上看到鸟,一两只,三五只,在树枝上跳,仰着头叫。刚开始觉得很好听,听一阵就听厌烦了,捡一块土坷垃,朝着鸣叫的鸟,“嗖”一声投过去,鸟一颤,扇一下翅膀,惊叫着飞走,我们就看着飞走的鸟笑。
      一想到小时候的事,就想起来,石榴树上的鸟,确实是黄鹂鸟。想起那鲜艳的黄羽毛,想起眼睛那一圈黑毛,想起那黑白相间的翅尖和尾巴,黄鹂鸟就在眼前晃动。
      有很多年,没有看到黄鹂鸟。美丽的小鸟,不知不觉,就从眼前消失。我想找回消失的黄鹂鸟。每次去一个地方,我就会在林子里寻找,南阳的山山水水,我去了不少,但一直没看到黄鹂鸟。春天去唐河石柱山,循着鸟鸣,突然就看到了一身黄色羽毛的小鸟,那身影,多么的熟悉。很惊奇,能在这山中与黄鹂鸟偶遇,就走近看,还未走几步,那黄色的身影就冲天而去,瞬间淹没在林子里。我站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后悔。
       夏天,我在单位的院子里散步,突然传来一阵“唧唧啾啾”的鸣叫声。一种久违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反复地撞击着我的耳膜。那声音,如行云流水般婉转动听,是黄鹂鸟。我驻足,循声望去,两只黄色的小鸟,在一棵桃树的枝叶间时隐时现。
       我没敢走过去,怕稍有不慎,弄出点响动,惊飞了两只精灵。我知道,黄鹂鸟是一种很胆小的鸟,很少飞到树顶,只闻其声,难觅其影。两只小鸟似乎是在桃树上啄食桃子,过了一阵,它们可能是吃饱了,忽扇着翅膀飞上了天空,消失在远处的林子里。
       两次看到黄鹂鸟,但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身影。令我宽慰的是,我看到了吕纪的《榴花双莺图》,这多少弥补了我的遗憾。
       吕纪的《榴花双莺图》,画一棵石榴树,树枝上蹲两只鸟。石榴树只有一个枝桠,几个杈枝,叶片墨绿,榴花数朵,如蝴蝶在绿叶间翩翩起舞,花瓣艳红,灿若明霞。枝上有黄鹂两鸟,一鸟头向右,张嘴鸣叫;一鸟头向左,亦张嘴鸣叫。感觉左右还有黄鹂栖息,两鸟似乎是在呼唤同伴。两只黄鹂,羽毛艳黄,极为华贵。看画,给人一种温馨、热烈、喧嚣的感觉。还真有点“两只黄鹂鸣翠柳”的意境。
       画面简洁,除了石榴树、鸟,别无一物。但通过画面,可以想象到,这里祥和宁静,没有天敌的虎视眈眈,没有人类的纷扰,它们无忧无虑,在和平的家园里,自由自在地生活。这样的家园,不仅鸟类向往,我们人类也一样向往。谁不希望,我们的家园,没有杀戮和血腥,没有纷争和打斗,没有污染和雾霾,没有喧嚣和噪音。谁不希望,我们的家园,充满着温暖、宁静、快乐与和谐。
      黄鹂,又名黄莺。主要有金黄鹂、黑头黄鹂、彩色黄鹂、黑枕黄鹂等多种,羽色鲜艳,背部、眼先、翅膀及尾部,分布着鲜艳的黄色羽毛和乌亮的黑色羽毛。黄鹂是鸣禽,歌喉婉转,此起彼伏,美妙动听。特别是在繁殖期,雄鸟小叫似行云流水,悠扬颤抖;大叫时清脆悦耳,音韵多变,有时似珍珠落玉盘,有时似燕语声声,有时似云雀行云流水,妙不可言,深受人们的喜爱。
      在古代咏鸟诗篇中,黄鹂受到了众多诗人们赞颂。比如杜甫的“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比如韦应物的“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再比如方千里的“碧纱窗外黄鹂语,声声似愁春晚。”可以说,在众多的鸟类中,吟咏黄鹂的诗作,多不胜数。
      我也爱黄鹂,我老家是伏牛山的余脉,属浅山丘陵地带,生活着众多的鸟类,云雀、百灵、喜鹊、鹡鸰、绣眼、画眉等鸟类。但黄鹂并不多见,只有少数的黑枕黄鹂和黑头黄鹂。金黄鹂、彩色黄鹂几乎没有看到过。我看到最多的是黑枕黄鹂,这种鸟在我们家乡比较常见。
      黑枕黄鹂,嘴红色,翅和尾翎漆黑,秀丽俊逸。黑枕黄鹂的头枕部,延伸着一条黑色的斑带,从眼部向后脑延伸,嵌在金黄色的羽毛中,形成一条围绕着头部的黑色条纹。背腹及其他部位为亮丽的金黄色,鲜艳夺目,十分妖艳、耀眼。黑枕黄鹂的名字,大概就源于头部环绕的带斑吧。
      每年的春夏之交,走进山野,总能从树林或者灌木从中,传来“唧唧啾啾”的鸟鸣声。叫声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微微的颤音。那声音好像是天空中飘来,从林子里挤出来,又好像是从灌木丛中弥漫开来,听得我们如痴如醉。
      这是黄鹂鸟的叫声。每当这时,我们一群小伙伴,就会循着声音找去,但总找不到方向,似乎声音是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弄得我们晕头转向。终于找到了黄鹂鸟时,还未看上两眼,小鸟黑色的尾巴一翘,忽扇忽扇翅膀,“唧啾”一声飞向天空。只留下我们几个呆子,伸着头,仰着脸,瞪着眼,傻看半天。
      小时候,我们少不更事,整天在山坡上瞎转悠,寻找黄鹂的窝。找鸟窝,不是为了养鸟。听养鸟的人说,黄鹂难养,十有九死,这么难养的鸟,让我们望而却步。寻找鸟巢,就是想看看,黄鹂的鸟蛋什么模样,小黄鹂好看不好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山坡上的鸟窝真多,百灵、云雀、斑鸠、鹌鹑等鸟的窝,经常看到,就是找不到黄鹂的鸟窝。我们就怀疑,是不是黄鹂不在我们这里筑巢下蛋,养儿育女?
       有一次,我们在一棵低矮的柞树上,看到一个鸟窝。鸟窝很隐蔽,在树杈上,上面有绿叶遮掩,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鸟窝像一只水杯,外面杂草环绕,里面有草茎、根须铺垫,窝内有三只小鸟,通体金黄,很好看。小鸟看到我们,张大嘴巴,唧唧地叫。过几天再去看,鸟窝空空荡荡,金黄的小鸟已不知去向,我们还以为小鸟出窝飞走了。
      后来才知道,黄鹂是有灵性的鸟,人一旦动了鸟窝,或察觉周围环境有所改变,就很快转移子女。可能当时我们看小鸟时,不小心弄断了小树枝,被鸟爸鸟妈发现。也有可能是小鸟确实出窝飞走,记得当时看小鸟时,小鸟的羽毛都长齐齐整整。听说,黄鹂从雏鸟出壳到长大出窝,只有二十来天时间。
      这是我唯一见到过的小黄鹂。此后上学、参军,就远离了山坡。再后来,老家开荒造地,山上的树,被砍伐一空,一座座山坡,光秃秃的,没有树,就没有鸟。我也曾多次回到老家,多次走向山坡,但山坡上除了一层层荒芜的梯田,什么也没有。就连过去常见的百灵、斑鸠、山麻雀,也很少出现在山坡上。
      森林的过度砍伐,环境的破坏,大气的污染,导致鸟类大量迁徙,寻找适应生存的家园。我老家鸟类日渐减少,谁敢说与森林的减少没有关系呢?家乡常见黄鹂鸟,突然消失,确实与山坡上被砍伐一光的树木有关。原来,家乡的山坡上,曾经长满了松树,松树下是茂密、低矮的柞树丛,适应黄鹂和各种鸟类筑巢,繁衍生息。现在没了树,鸟去哪里筑巢?
       我一直认为,黄鹂鸟是金贵的鸟,没有好的生存环境,离开是是明智的。鸟,是有智商的,也是聪明的。
黄鹂鸟看似小巧玲珑,面相和善,不善打斗,其实是小看了它们。黄鹂鸟地域意识很强,也喜欢“占山为王”。它们以山头为界,互不侵犯,一旦越界,就会受到对方的攻击,常常会打得你死我活。为此,捕鸟人利用其习性,制作捕鸟笼,以此捕获黄鹂鸟。捕鸟笼有“天门”四扇,“地府”两座,笼中放一“引鸟”,让它鸣叫。“鸟王”发现有外族侵入,就冲过来与笼中“引鸟”相搏,就会自投罗网。现在的捕鸟人更精明,它们不在用捕鸟笼捕鸟,而是用粘网,鸟误撞到网上,无一逃脱。
       记得2015年前,单位附近的桃园和树林里,经常看到捕鸟人张网捕鸟。我们单位,前面是桃园、树林、竹园,后边还是一大片桃园,西边是独山,有大片的森林,东边是白河,环境优雅、静谧,吸引了成群的鸟类来此栖息。粗略统计,有上百种鸟类在此逗留栖息。因为鸟多,捕鸟人常常在林子里张网捕鸟。那几年里,仅我一人,就剪断二十多张粘鸟网。救下上百只小鸟,其中就有三只黄鹂鸟。
      现在,我单位已经没有了粘鸟网。两三年间,我没看到一张粘鸟的网。没有了粘鸟网,成群的鸟在单位院子和树林里飞来飞去,耳朵里灌满了 “叽叽喳喳、嘀嘀呖呖”的鸟鸣声。成群的八哥、喜鹊、白头翁,在院子里来回溜达,还有斑鸠、戴胜、灰喜鹊、啄木鸟、太平鸟、鹡鸰鸟等等。闲暇时,我就站在院子里听鸟鸣,观鸟影,在鸟声鸟影中,感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不得不想起吕纪的那幅画,画中的宁静、温馨、祥和的场景,不正是我们这个社会渴求的吗?是的,我们渴望人与鸟和谐,人与自然和谐,只有和谐,才能营造美丽幸福的家园。
                                                                红梅开老枝  寒鹊映春绿         
      单位紧靠白河,院子前后,成片的林子,闪着莹莹的绿光。春天,桃树、紫荆树、月季、玉兰、开满了花朵。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盛满花朵的花园。到了夏天,花朵谢了,就剩下树,叶片疯长,一片浓郁的绿。一座小小的院落,被蔓延的绿色遮蔽。
      树多,就招鸟来,各种各样的鸟,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热闹非凡。最近,单位的院子里,飞来了成群的灰喜鹊,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吱吱”地叫着,在院子里悠闲地蹦来跳去。这鸟,叫声不怎么好听,但长相美丽,黑的头,灰的背,蓝色的翅膀和尾巴,尤其是长长尾巴,把身材衬托得格外的修长,看一眼就喜欢。
      作为喜鹊的一种,灰喜鹊也是人们喜欢的鸟。在人们看来,既然是喜鹊,就是吉祥鸟。因此,灰喜鹊也是人们保护的对象。另外,灰喜鹊长相俊美,讨人喜欢,所以,很少有人伤害这种美丽的鸟。
      寓意吉祥喜庆,灰喜鹊也是画家喜欢入画的鸟。最近看到一幅画,是宋代的缂丝图轴。这幅画是南宋缂丝名匠沈子蕃的作品《梅花寒鹊图》。画中的双鹊,就是灰喜鹊。
       宋代缂丝画,设色典雅,技术精巧,典雅高贵,成为皇家御用之物,用以织造帝后服饰、御真(御容像)和摹缂名人书画。因织造过程极其细致,工艺精湛、形象逼真,虽不是原作,但胜于原作。缂丝工艺制品内容广泛,如牡丹、山茶、芙蓉、荷花、翠鸟、绶带、鹌鹑、雁、蝴蝶等。其作品中的动物的神态灵巧,形象逼真;植物的花叶翻转,呈摇曳之姿,造型栩栩如生,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  
      缂丝作品多以写实生动的绘画作品为底稿,透过精湛的技术制作而成。虽是摹缂书画,但不是简单的照葫芦画瓢的描摹,不仅需要纯熟的工艺技巧,还需要有较高的书画艺术修养。缂丝作品在制作上,采用“通经断纬”的技法,使作品达到了雕琢缕刻的效果。缂丝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可见缂丝作品的高贵。
      北宋时代,缂丝工艺在继承唐代的基础上,花色品种又有新的发展,花纹精细富丽,从花鸟虫鱼逐渐发展到绘画书法,由实用装饰向较高的艺术品转变。摹缂正如卞永誉所言:“文倚装成,质素莹洁,设色秀丽,画界精工,烟云缥缈,绝似李思训。”
      南宋时,缂丝生产已形成一定规模。缂丝作品大都摹缂名家书画,缂丝技艺也不断创新,可以灵活运用掼、构、结、搭棱、子母经、长短戗、包心戗和参和戗等多种技法,纬丝色彩不断增加,纬丝的松紧处理灵活。沈子蕃就是这一时期涌现出的缂丝名匠,缂织的《梅花寒雀图》、《清碧山水》等作品,构图严谨,色泽和谐。人物、花鸟生动活泼,工丽巧绝,形成了具有风韵的独特艺术风格。
       沈子蕃的《梅花寒雀图》就是其传世作品之一。《梅花寒鹊图》具有疏朗古朴的意趣,画面生动,清丽,典雅。枝干苍老古朴,遒劲枯瘦,新枝挺拔,花呈五瓣,怒放的纯洁热情,半开的娇羞可爱,花蕾饱满圆润,生机盎然。双鹊栖于树干之上,上面一鹊昂首直立,扭头张望;另一鹊双翅紧抿,缩脖收身,以此抵御寒冷,给人一种瑟瑟发抖之感。在这酷寒的季节,梅花迎寒怒放,竹叶青青,随风摇曳,似乎在告诉我们,寒冬虽冷,但春天已经到来。画面生动传神,充满着初春来临之时的诗情画意。
      我在严寒的冬季,常常看到成群的灰喜鹊,它们三三两两蹲在树枝上,缩头收翅,一动不动。偶尔有寒风吹来,身上的羽毛,在风中微微抖动。似乎是太冷,它们时不时会“吱”地叫一声,然后飞起来,再换一棵树,依然蹲在树枝上,样子有点可怜。看着它们蹲在树枝上的模样,就有一种彻骨的冷意,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沈子蕃缂丝画中的场景,我不止一次地看到。好像是在昨天,在傍晚时分,单位院子里的一棵杨树上,就蹲着两只鸟。此时,寒风吹彻,风带着响哨,“呜呜”地向白河刮去。有几片树叶,翻转着从地上飞向天空,我看见树叶打着滚,冲向那两只灰喜鹊。我想,这鸟该飞走了吧。但两只鸟动也未动,只有身上的羽毛在风中轻晃。也许,它们早已习惯北方恶劣的气候,对此见惯不惯。
      我走近一点,它们没动,我再走近一点,它们还是没动。我很生气,对着它们挥挥手,“嗨嗨嗨”大叫一声,还是不动。我知道,灰喜鹊是不怕人的,平时遇见它们,不走到跟前,它们是不会飞走的。何况我与它们距离很远,一个在树上,一个在地上,它们当然不会怕的。我捡了块石子,对准它们扔了过去,石子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掉了下来。一只灰喜鹊似乎受到了惊吓,向另一只灰喜鹊靠了靠,但没飞走。
       我知道,寒冷的风,让它们变得有点麻木,对风没了感知,对人也没了惊怯。它们只对温度有感知,似乎只有肩并肩,相互靠在一起,才能抵御风的肆虐。或者是,它们在等待风过后的太阳。等待,有些时候是绝望,但更多的时候是希望。
       阳光明媚,天气暖和的日子,是灰喜鹊最活跃的一段时光。它们成群结队,在草地上、林子里散漫地觅食。它们不是有耐性的鸟,在一个地方呆不很久,一会“呼啦啦”飞过来,一会又“呼啦啦”飞走了。这大地之上,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它们留恋的。
      也不尽然,是鸟,都有它们喜欢的东西,也有它们喜欢的天地。我曾经不止一次观察过,这种无拘无束的鸟,也有让它们流连忘返的地方——果园。
       我居住的县城北边,有一片梨园。每年秋天,果子成熟时节,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人看了,垂涎欲滴。鸟也一样,看到金黄的果实,就忍不住飞到果园,啄食黄梨。看果园的是个老人,每天在果园里转来转去,轰撵灰喜鹊。
       有一次我在果园附近散步,突然听到一阵鞭炮声。循着响声望去,果园的上空,弥漫着淡淡烟雾。信步走过去,看到老人正在骂鸟。走近问,老人说:“这几天山喜鹊特别多,成群成群在果园里叨梨吃,被叨过的梨,上面留个坑,过几天就腐烂了。不腐烂的,留个黑色的疤瘌,卖不出去。就这段时间,上千斤梨被糟蹋了,好几千块钱啊!”原来,老人放鞭炮,是为了轰撵灰喜鹊。
       灰喜鹊不仅喜欢梨,还喜欢吃葡萄、柿子等水果。水果成熟季节,是果农最烦心的时候,为了轰撵灰喜鹊,费时费力费脑子,办法想尽,但收效甚微。在果园里燃放鞭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效果还不错。
       其实,灰喜鹊最喜欢吃的是昆虫,金针虫、金花虫、金龟甲、螟蛾、枯叶蛾、夜蛾、蚂蚁、胡蜂、家蝇、花蝇等昆虫及幼虫。灰喜鹊还是松毛虫的天敌,据说,松毛虫泛滥季节,大片森林的叶子被松毛虫吃光,导致树木枯萎而死。松毛虫毒性很大,一般鸟类都不敢吃,唯有灰喜鹊、大杜鹃、暗灰鹃、黄鹂、灰喜鹊、大山雀等少量的鸟,才敢食用松毛虫。一只灰喜鹊每天能吃数百条松毛虫。以此来说,灰喜鹊应该是松科、柏科树木的守护神。
      在野生鸟类中,灰喜鹊是比较容易驯养的鸟,而且一旦养熟,灰喜鹊轻易不会背叛主人,是很忠诚的鸟。你就是把它放出笼子,任它自由飞翔,它也不会像其它鸟一样,有去无回。灰喜鹊在放飞后,依然会回到家中。
      家养的灰喜鹊,喜欢与人亲近,也善解人意,能领会主人的意图,为主人服务。据说,在北方,有林业专家曾经驯养过的灰喜鹊,用它们捕捉害虫。经过训练的灰喜鹊,可以在果园、人工林内捕食害虫,效果很好。
      说实在的,在写这篇文章前,我一直在查找画家笔下的灰喜鹊,我希望写写快乐的灰喜鹊,它们活泼可爱的样子。而不是把场景放在酷寒的冬天,让缩头收翅、瑟瑟发抖的灰喜鹊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但是,沈子蕃画面上的灰喜鹊,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让人心生怜悯,不能不让我的心为之一动。另外,缂丝工艺,作为精美的传统民间工艺,也让我感动。我觉得有必要向大家介绍一下,也算是为弘扬民间艺术,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不过,画面中有点萎靡不振的灰喜鹊,只是寒冷冬天里一个短暂的缩影。它们的美好,也许会在你不经意见,瞬间绽放。
       是的,冬天过后,就是春天。当一树梨花白、百亩桃花开时,灰喜鹊就会蓬松着羽毛,伸展着灵活的腰身,在开满梨花、桃花的树丛里飞来飞去。我突然明白,它们在冬天缩头收翅,就是为了在春天里展翅。那时节,你的眼中,成群的蓝精灵,在春天里舞蹈。
                                                    风动竹叶摇,雀鸟舞枝梢
      江南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灵秀的江南,才子佳人辈出。大才子、大画家唐寅就出生在江南,为江南增添了一抹亮色。于是就有了“一庭花月正春宵,花气芬芳月正饶;风动花枝探月影,天开月镜照花妖。……”和“秋千荡舞腰肢嫩,窈窕娇娜与云平。咯咯笑声郎仰面,竹林深处唤小名”这些诗词,韵味无穷。
      还有他的画,山水、仕女、花鸟。我喜欢鸟,因此对花鸟尤为偏爱。他的花鸟,活泼洒脱,生气盎然,生动真实。据说他作的《鸦阵图》挂在家中,有一天数千只乌鸦纵横盘旋在屋顶,恍若酣战,堪称奇绝。当然,这只是传说,那幅画没人看到过。他的代表作品是《枯槎鸲鹆图》,笔墨疏简精当,行笔挺秀洒脱,形象饶有韵度。而另一幅花鸟画《竹雀图》,让我心动。
      江南这地方好,连鸟也喜欢。画中的雀,学名灰椋鸟(可能不准确),也叫竹雀,对江南情有独钟。尤其是江苏,可以称得上灰椋鸟的“第二故乡”,每年冬季,大批的灰椋鸟从北方飞向江苏。它们成群结队,遮天蔽日,多时达数千只、上万只。因此,在唐寅的故乡,灰椋鸟是较为常见的雀鸟,多如麻雀。
      灰椋鸟,尖尖的嘴,灰灰的背,远远望去黑乎乎的。这种鸟的羽毛主色调灰褐色,两侧白色羽毛,头顶黑色羽毛,尾部亦白色。嘴和脚是橙红色的,在灰色的羽毛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灰椋鸟的体型较小,身体呈流线性,双翅有力,飞行速度很快。它们喜好群居,同吃、同住、同飞,很少单独活动。
       白天,灰椋鸟成群结队,在天空上肆意盘旋,边飞边叫。有时黑压压的一片,有时排成数百米的长队,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常常引起人们驻足抬头观看。夜晚时分,伴随着西下的夕阳,它们一群群飞向林子,浩浩荡荡,气势磅礴,集聚在林子里栖息。这是一种奇特的现象,而这种现象,除了麻雀,很少能看到。
      灰椋鸟群飞群栖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在江南才子唐寅的画面里。唐寅的《竹雀图》,画面很清静,静得让人感觉到除了几片竹叶,两只鸟,偶尔一声雀鸣,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这世界,是无声的童话世界,是静止的。
      当然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几片竹叶的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绵延十数里,绿海翻腾。两只灰椋鸟的前后左右,竹林里,空地上,到处都是灰椋鸟。这里是竹子的世界,是鸟的家园。唐寅看到只是一片竹海里的几枝竹子,成千上只鸟中的两只。一如他自己,在郁郁不得志时,孤独地来到这山中,寻求一方宁静。因为喜欢清静,而他的《竹雀图》也画得那么的静美。也许,那一刻,他觉得雀们太热闹了,它们不该全部出现在他的画面里,但画一只,有点孤独,就画两只,有一个说话的伴侣,不至于太过寂寞。
      这只是我的揣测,或者说是我的臆想。究竟是也不是,只有唐寅知道。
      再看《竹雀图》,倒是看出一些意趣来。似乎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画面是鲜活的,没有沉闷之气,反倒活泼轻松。画面上,竹叶丛生,枝桠横出,一枝秃杆,一灰椋鸟蹲在上面,头微仰,眼睛向左前方凝视,似乎是在看什么?下面那只鸟,落在细小的竹枝上,竹枝晃晃悠悠,似有立足未稳之态,惊恐地回头张望。灰椋鸟在看什么?不知道。可能是有人惊动了它,它在看人,是不是威胁到了它?也许,这只鸟是在回头呼唤同伴。也许,它什么也没看,因为立足未稳,下意识地回一下头。这幅画构图严谨,用笔流畅,虚实相间,情景柔和,用墨浓淡相宜,轻重匀称,功底扎实。
      画中的鸟,确实很有情趣,尤其是下面的那只鸟,竹枝因承受不住鸟的重压,看上去马上就要从竹枝上滑落下来。它用爪子勾住竹枝,翅膀扇动着,竭力想保持平衡。慌乱中,它扭过头,好像希望谁来助它一臂之力。这样的场景,很多人可能看到过,那种慌乱、无奈、无助、挣扎的情景,多么的生动,多么的调皮,多么的可爱,让人忍俊不住。
       其实,生活在大自然里的灰椋鸟,确实是可爱的。很多时候,你会看到它们在山坡、田野、草地上觅食。它们蹦蹦跳跳,叽叽啾啾,很快乐的样子。它们也会为争抢一粒种子,吵吵闹闹,打打斗斗。但它们永远是快乐的,你很难看到它们闷闷不乐,尽管它们有时候你来我往地打斗,但很快,它们又和好如初,肩并肩,继续觅食。
      我在农村老家时,看到过一大群灰椋鸟,在一棵桑葚树上觅食,乌黑发紫,光鲜透亮的桑葚,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灰椋鸟大群地飞来,落到桑葚树上,啄食美味。把树枝压得摇摇晃晃,桑葚果实簌簌坠落。也许是果实太诱人了,灰椋鸟们一哄而上,先落到树枝上的灰椋鸟,刚啄了一口,还未伸着脖子咽下去,后面来的灰椋鸟又挤了进来,把先前的那只挤了下去。而再后来的灰椋鸟,又把前边的那只挤下来。就这样你挤我我挤你,打斗不止,吵闹不休。看那场面,让人感到好笑。
      我没有去过唐寅的家乡江南苏州,没有看到过上万只的灰椋鸟多么的壮观。我家乡河南伏牛山区,也有灰椋鸟,我也看到过成群的灰椋鸟,在我家乡的蓝天上飞过,有上千只,这是我看到过最多的灰椋鸟。
      在我的家乡,灰椋雀一般都是一小群一小群地飞过来,有的像一张网,有的排着长队,在天空中盘旋着、鸣叫着,陆陆续续地落在林子里。它们有的蹲在树梢,仰头鸣叫,有的在酸枣丛和灌木丛中寻找果实,还有的在草地里捕捉昆虫。它们是那么地自由自在,那么地欢快,无忧无虑。
     傍晚,夕阳渐沉,天空中很少看到鸟的踪影。许多鸟归林歇息,而它们却毫无睡意,依旧在林间嬉戏。这只鸟飞上树梢,那只鸟又从树梢上飞下来,有的望着树上的鸟鸣叫,有的对着地上的鸟啾啾。傍晚的山坡上,一片鸟的啁啾声。那声音清澈空灵,如天界神韵,缓缓流淌,像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在空旷的山野里演奏,把宁静的夜晚,渲染得热闹非凡。
      我曾在傍晚,看到过一群灰椋鸟,有的蹲在在林子里的树梢上,有的行走在林间的草地上,还有的绕着树枝飞来飞去,它们“叽叽啾啾”地鸣叫着,似乎是在交流这什么,好像是在谈论一天来遇到的趣事,那么的快乐。
在离鸟群十多米的一棵孤树上,两只离群的灰椋鸟,肩并肩,蹲在树枝上,样子很亲昵。一只鸟扭过头,“啾啾”地叫两声,好像是在对另一只鸟说着什么?另一只鸟也把头扭过来,“啾啾—啾啾”地回应着,你一声我一声,说得很愉快。过了一阵,一只鸟用喙在另一只鸟的身上啄来啄去,好像是在为同伴梳理羽毛,也好像是在给同伴挠痒。被啄的那只鸟,头仰着,眼眯着(感觉),很享受的样子。这只鸟刚为同伴梳理完羽毛,同伴似乎是为了回报,也扭过头帮同伴梳理羽毛,从脖子开始,到翅膀,再到尾巴,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然后两只鸟抖抖翅膀,开始仰头鸣叫。
       看着它们相亲相爱的模样,我想,这是两只恋爱的鸟。是的,它们一定是在恋爱。
不知道唐寅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没有?我想,唐寅一定没看到过。这样美妙的场景,作为画家的唐寅,如果看到了,一定会留下点什么。一幅画,或者一首诗?
     也有可能,唐寅看到过,甚至不止一次地看到过。但他不愿触及内心的伤疼,就什么也没留下来。是的,爱情对于唐寅来说,是他一生的痛。唐寅18岁时,与妻子徐氏成婚,24岁,妻子儿子相继去世,29岁因科考案被罢黜为吏,唐寅感到耻辱,坚辞不去就职。仕途的失意,爱情的坎坷,使唐寅对人生失去了美好的向往。
     是与不是,谁又能说清呢?但能在五百多年后的今天,看到唐寅的《竹雀图》,这已经足够,还能奢求什么?

                     (原载《青海湖》2019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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