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挂在唇边

　　享受散淡，并非消极。正如有些事，说与不说，就在唇边；有些人，念与不念，总在心间。
　　早上醒来，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地溜进来，不管我有没有邀请，它总是天天如此，只要不阴天，就会按部就班。事实上，我很喜欢它的造访。当它在每天初始，轻轻抚摸我裸露的身躯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一丝温馨，一丝柔软，恰似一缕纱裹挟着我全身的每一个部位，甚至私处，应该没有私处，因为我只相对于我自己。
　　我喜欢裸睡，这能让我在夜晚充分地享受被褥给我的温存，柔柔的，像母亲的手。我一直排斥那种裸睡有悖道德的说法，至少我认为在自己的卧室里是完全不受所谓的正人君子的道德约束的，哪怕是对面楼上窗户里会射来男人或者女人的眼光。一天之中我会去很多的地方，但只有在卧室里，我才会把自己真正地暴露出来，一丝不挂地徜徉放纵，这空间是属于我自己的。
　　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静静地看被子卧在床上的姿势，这能让我想象出我一整晚是如何在那张宽大的床上舒舒服服地折腾，被子一如清早的我一样，自由自在地摆着一个最潮的POSS，扭曲的一竖条，正如懒散的睡美人，其实我不知道这一个夜晚，是它抱着我睡，还是我搂着它睡，总之清晨头脑的清爽告诉我，这种睡姿或者说这种睡眠能让我卸除一天的疲惫，至少在早上的时候，我能清晰地知道我在哪里，正如阳光照射进屋里的时候，屋里的一切便都是清晰的一样。
　　有人说赖在床上是不愿意或者不敢面对新一天的到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样，我只去捕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仅此而已，所以我赖床，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慢慢地任阳光一点点抚摸着我的肌肤，温馨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最终我还是起了床，我想起床，因为一天之中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床上的事。屋里有些乱，我有时候喜欢收拾，但那要看我的心情，现在我不想收拾，突然觉得收拾了又如何，第二天照样乱，不明白人在一天中为什么会制造如此多的垃圾，满屋子都是，或者说大多数并非垃圾，比如内裤，比如袜子，比如衬衣，比如领带……其实只是没有把这些物品放到该放的位置罢了。
　　可是应该放在哪里呢？有时候我连把自己应该放到哪个位置都不清楚。但电脑前必是我的最终归宿，有时候我会下意识地走到电脑桌前，慢慢坐下，伸出双手，轻轻按按电源按钮，我的一天便也能舒服地度过。
　　恰似阳光不经意地闯进屋里一样，我也不经意地又一次来到电脑桌前，轻轻按按电源按钮，慢慢地坐在凳子上，木木地看着荧光屏，当屏幕上出现“您的电脑开机速度击败了全国10%电脑！并发现了1个导致开机速度慢的……”字样时，我开心地笑了，因为我知道，这是开机的最后一道程序，只要这些字一跳出来，我的电脑反应就快了。
　　于是，我拉出键盘，开始敲击。屏幕上出现了一些连我也不清楚的符号，或者说是文字，这些文字串在一起，不成章，不合法，但占据着我的整个大脑，很多时候，我愿意如此，敲出一些莫明其妙的文字，然后把这些文字贴在网上，任由人去评说，或好或坏，或精彩或卑劣，说就说吧，即使一篇很烂的文章，又当如何？人们骂过了，责过了，甚至嗤之以鼻，一天之后便烟消云散；即使一篇很美的文章，又当如何？人们赞过了，叹过了，甚至感极而泣，一天之后便石沉大海……好像很多如我这样的所谓的文人，每天都是为了让人骂或者让人叹而敲一些文字的，可这又有什么呢？至少，这些文字是自己心中的所想所感，或者说这些文字正是自己心路历程的另一个版本的折射；至少，这些文字曾经进入过人们的眼角，曾经挂在过人们的唇边，就像有些人，或者平时不被注意在世间的存在，一旦留在心中，便思思念念，挂肚牵肠……
　　双脚不经意地往前挪了挪，脚尖触碰到硬硬的物件，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我早已废弃不用的显示器。这台显示器陪伴我七年的时光，最初买来时，同事曾断言三年之内必坏，因为不是名牌。但我却真真用了七年，因为怕坏，用时很小心，考虑到它不是名牌，经不起折腾，所以呵护有加，结果便超了四年的服役时间，最终一直出现黑屏的时候，我也舍不得抛弃，毕竟它见证着我的从文之路，毕竟它曾经让我把我的心路幻化成文字，留在人们的眼角，挂在人们的唇边，即使瞬间即逝，但毕竟发生过……
　　手机响起，接通电话，是同事打来的，说是一位同事出门时遇到了车祸。我问情况如何，手机那端一声叹息：“不大好……”我的心还没来得及缩紧，那边便絮叨开来，说这可怎么好啊，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才四十多一点，才说苦日子过去，正要享受生活，说没就要没了，撇下大人孩子该如何过，你说她走了，最难过的人是谁？我愣怔了一下，一家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几十年，突然地走一个人，当然是全家都难过了，怎么还会有最不最之说？我曾经送走病故的父亲母亲，也曾经陪伴岳父在医院三个月而最终岳父在我的怀里闭上眼，我能体会到那种心痛，便想答大人孩子都难过之类的话语，还没容我说话，那边传来忿忿然：最难过的，应当是孩子，还有老人……我问同事的老公不更难过么？这世上能陪伴自己走一生的，怕只有伴侣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伴侣才当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没想到那边愤怒地咆哮起来：她老公难过什么，不过三两天的事，再说她老公年轻轻的，再婚也说不定的，听说现在就有提亲的，人还没怎么着呢，唉……又一声叹息过后，手机挂掉，我沉默无语。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同事出车祸别说她的家人了，即使我们作为同事，心里也像是刀割一样，在一起共事多年，没感情也处出感情来了，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却一下子阴阳两隔，谁人又不难受？只是难受之后呢，或者说若干天之后呢，难道要一直难受下去？
　　还有她的老公，二十几年的夫妻，那感情怕不是用一两句话或者若干个词所能表达出来的，我们有权力赞美她和他的情感的融洽，可我们有权力要求他或者她一直沉浸在一种世人眼中的痛中么？或者说看他或者她痛的表演，我们旁观者才觉得是一种正常的生活？
　　无语！
　　其实也用不着说什么，人走一生，如果有一天，能被挂在唇边，念在心间，偶尔唏嘘一二，仅此足矣。正如阳光每天会照射进屋子，只要不阴天；正如房间的乱与不乱，都能过一天；正如本该三年寿命的显示器却用了七年；正如一个人走很长的路，每一段路都会有一种风景在眼前……
　　最重要的，人应该懂得自己怎么活。
　　阳光透过窗子依然恬静地落在屋子的角角落落，一切便都清晰起来，一如我此时心情的散淡。
　　挂在唇边，念在心间，最长久的，不用刻意，只在不经意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