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体上坠落

　　　　　　　　　从身体上坠落

　　从身体上坠落。读到这句话时，空气变成了黑色的，灯光从眼睛里消失。我看不见自己。我和我的想法都是疲倦的。它们趴在一张桌子上，睡着了。 　　这是一个晚上，一个无法交代完整的晚上。记忆像一场告别，离我越来越远。室内温度，微低，灯火恍然，它失去了表达。我头脑里晃动着一个岛屿的画面，在逐渐熄止的海水里，越来越暗了。一个男人从海水里走出来，他身上湿漉漉的。他悲伤的身影，从我视野里经过，从余光里消失。这是一个电影的画面，我在疑念丛丛的细节中，回到一片沙石的岸上，就梦中人那样，坐在那里休息。 　　我大概在睡眠中，可我在那里醒着。灯光、树叶、水、微笑，以及起伏的声音，都在从我身体上滑过去。我知道借着一个电影的画面，我走到了远处。我看见自己和早晨的阳光一起，站在某个地方，有一双惊奇的眼睛看着我。背后的天空是干净的，楼房遮住了太阳，光却布满了四周，那些线条都是清晰的。那里看到这个情景的人，产生了疼痛的庄严感。 　　我醒来了，还在想电影《禁闭岛》结尾的那句话：当一个活着的野兽，还是一个死去的好人？我给自己说，你要在这里站住了。像风暴一样席卷你的记忆，它们所以站在原地，是没有人能把它们带来。它们只能活在记忆的房间里，那里有水果切开，红酒在杯子里散发出来的混合味道。摇曳的灯光里，散发出的香甜气息令人迷醉。 　　在模糊的光中，我像一个梦游症患者，在各种空间里穿梭。能看到崎岖的夜路，在灯火通明中，仿佛白昼。我想初始的目的，是想回家，想着经历过千辛万苦的跋涉，即使有最后一口气，也要在倒下之前，回到自己的家乡。一旦上路，却把故乡这个概念仍到了脑后。我只看到野外的森林、山谷的流水，以及和我擦肩而过，逆行的人。我听到有人给我说话：再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要死了。头晕、恶心，觉得床前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我在朝里面掉。——这个声音惊醒了我。我看到这个夜晚如此漫长，走了这么久，竟然还在原地：你知道夜晚，原来如此漫长。 　　我来到一个未来的房间里，看到我的过去。它们变成了一页页的书，它们放在一个巨大的桌子上，从窗子吹进来的风，在打开那些书页。有人说：“身为诗人，就是一个不幸的人。”生活让你的人生支离破碎。我很安心地看着那些翻开的文字，我从这里找到了自己，我在文字之中。通过文字我看到人的世界，有着那么多的悲伤。“看见你的影子，面对现实世界，我多么羞愧，而当太阳升起，你站在我的面前，自然世界竟然可以变得那么美好，这是从未有的经历。” 　　我看到，在一个城市里，有人到处找一篇失散的文字。那个人觉得，通过一篇文字，可以找到那个人。这个城市，很多的书店、报刊摊、旧书市场，一个个地方去找。这样大海劳针的方式去找一个写作者，是徒劳的。但是，这又是别无办法的。就那样，坐着一辆公交车的女子，她有点失魂落魄地穿行这个城市的许多角落。她穿着短大衣、靴子，身上背着包，像一个学生，在2009年4月末的北方城市，行走着。在公交车的上层，一群学生摸样的人从她身边经过，有人拍了她的肩膀：美女，我俩同学看中你了，想给你要个手机号。她吓的仓皇逃跑…… 　　“外边下雪了，此时已是凌晨2.30分。”外边的世界，像火球一样，从玻璃上滚过。瞬间一切都又寂灭了。长久地在黑暗中，发现心里的东西，越发的亮堂了。夜，也像白昼明亮着。白菊路，巷子口，榆树。我看到这些词语在某处的画面。风吹过来，在一个刚刚倒地而弯曲的树身上。风把大树刮倒了。那时，还是孩子的你，一双眼睛充满了巨大困惑：风不能刮动小树苗，却能把这样的大树刮倒。多年之后，你才这样恍然大悟：它太大了，风也大，风和它有了对抗。而那小树是顺从的，它顺从了风的方向。 　　我已经走远了，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落叶在身后，寒冷的夜穿过我的身体之梦，仿佛在叫醒我。那个茫然而悲伤的背影，从我记忆里出现，消失，又出现，最后怎么也走不开了。我看到了那些，正在成为某种不同。“我不愿意你从你身上看到这些不同，那令人害怕。”一个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身体和影子从我身体上滑落，像梦起身从我身体上离开。其实，我站在那个背景里好久了。看到这些，我既有隐秘的喜悦，也有无限靠近它们的悲伤。因为这样的关注，我在不停地和那些对立的东西达成和解。 　　天明之时，第一束光照到我睡醒的脸上时，呈现出安静中的清晰。从身体上坠落的东西，在灵魂里找到了落脚点。眼睛看着大地上的物象，经过了一场洗礼，经过了一个人朝着内心的宗教。它满足了灵魂，也满足了存在。一切存在都不是身外的，它们那么显豁，它们通过了苦难、荒谬、绝望的一条河流，而从对岸照射过来的红色光芒，又象一种巨大的安慰和祝福…… 　　　　　　　　　　　　 2012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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