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魂归童年

新的一年，又在迎风曼舞的雪花中到来了。

我平静地迎着雪花，走在上班的路途中。虽春节尚远，小城的年味却已然很浓。街道上悬挂的灯饰，各种展牌及大屏幕上显示的新年贺词，都烘托出了不浅的喜庆氛围。那些平时繁华的街巷，商店橱窗里张贴的年画剪纸、圣诞老人，门楣处舞动的彩色气球方阵，都是迎接着新年的激情前奏曲。我对年的思绪和感觉，正是从街头这些引人眼球的色彩中开始的。 在轻盈的雪花里，一切变得诗意而空灵；在跳跃的色彩中，一切变得单纯而快乐。我清晰地感觉到，一些积淤已久的烦闷，一丝一丝地被从体内抽出，时光，在那一刻，真的成了一条流动的泉，载着我实现了一次灵魂的诗意回归。

魂归童年。魂归春节时的童年。 那时，随着元旦的到来，春节的序幕渐渐拉开，我的心也变得激动与浮躁起来。无论是吃着饭，还是走在路上，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浮现出母亲为我缝制的那件新花布衫。水红的底色，嵌着一小朵一小朵紫色的花儿，穿在我身上一定会很好看。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总是会很冲动地撩开棉门帘，来到不住人的西屋，奔向屋子背面那台枣红色的七尺柜子。我曾经亲眼看到，母亲熬了几夜为我缝好花布衫后，舍不得让我试一下，就叠得平平整整地放入柜子里，并上了锁。从此，在我眼里，这柜子就有了极大的神秘感，每逢母亲开柜取钱物，我总是悄悄盯着她取放钥匙的地方，并悄悄酝酿着打开它的时机。终于有一次，母亲去三里之外的磨米厂磨米，我出门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之后三步并两步跑回西屋，从小药盒子取出钥匙，打开柜盖，踩着板凳，几乎将整个头探入柜子，寻找那件期待已久的花布衫。母亲摆放齐整的布包被我一口气地解开，底朝上地撒开，直到整个柜子一片凌乱，我才提溜着那件至宝，兴冲冲地来到东屋的喜字镜子前试穿。镜子里，朵朵小紫花，簇拥着一张乐的比花还艳的脸。我得意地朝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深陷在幸福漩涡里。直到身上挨了母亲重重的一掌，我才如梦方醒，意识到大事不好，现出一脸的惊慌。 难道，对于小女孩来说，对年的渴盼，真的仅仅是从那一件期待已久的花布衫开始的？ 不是，绝对不是。糖果呀，核桃呀，鱼呀，肉呀，那些平日根本没有机会吃到的东西，伴随着春节到来的脚步，早已在我的梦中出现多次了。那时，每当我看到父亲早晨洗完脸后，平静地撕着挂在墙上的日历牌，心里总是很纳闷：父亲在撕日历牌时，嘴里怎么丝毫不念叨着期盼过年的话语呢，面对着这么一个美好的节日，父亲怎么还和农忙时一样沉稳呢。纳闷着这些的时候，我可在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一边数，嘴里还一边念叨：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 除夕的包饺子和初一的大拜年，把过年的喜庆气氛推向高潮。除夕之夜，母亲终于经不住我的再三怂恿，把压在柜子底下的新花布衫拿出来了，我穿上它，总是兴奋地一头扎入夜色，敲开一家又一家小伙伴家的门。可夜实在是黑，大人们实在是忙，小伙伴们又都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快乐里，谁会仔细去理会一个穿着新花布衫、满脸显摆的我？结果是失望而归，然后在母亲不住地叨唠声中把新衣脱下，放桌子摆碗筷地张罗着吃饺子的事情了。 除夕夜的饺子说道也挺多的。先是关于馅和面的搭配方面，包完饺子后，倘若剩下馅，说明来年的钱多到花不完的程度；倘若剩下面，说明来年的衣物丰富，怎么穿也穿不穷尽。再是包饺子的过程中，一般都要在饺子里放上一枚洗净的硬币，谁要是能够吃到这个装有硬币的饺子，就意味着来年一切心想事成。在我的记忆中，每年除夕那个象征着幸运的饺子总是被我吃到，那时候伴随着我惊喜的尖叫，父母总是对视着会心一笑说：“小梅的运气真好，将来准能有出息。” 初一的大拜年，是乡村过年最热闹的时候了。那一天，无论天气多冷，家家户户都开着门，高高撩起厚厚的棉门帘，热情地迎接着前往家里拜年的乡亲。一般来说，村里人缘好的，辈分高的，前来家里拜年的人就多。有些人家，甚至从早到晚，人都不会间断。庄户人家大都靠天吃饭，平日生活异常节俭，可是在初一这天，却都会大方甚至奢侈起来。茶水不停地倒着，瓜子、花生、糖果不停地往炕沿上摆着，一毛两毛的压岁钱不停地往外掏着。这可是我们小孩子“敛财”的好机会了。大人们拜年光顾着唠嗑，有时在一家就呆很久，我才不和他们搭伙呢。我拜年总是独来独往，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门就进，见人就说过年好，这样，一大把一大把的糖果总是会很快被塞入衣兜，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从人家跑出去。衣兜很快就塞得满满，回家清空，再继续拜年。 …… 一片雪花飘入我的眼中，模糊了那个蓝天白云掩映之下的淳朴小村，模糊了那条堆满干玉米秆和向日葵秆的迂回小巷，也模糊了那些穿着滚圆、表情憨憨的乡村亲人。映入我眼中的，是繁华的街道和拥挤的车辆，是单薄显形的服饰和一张张冻得发紫的脸。很明显，我这个衣着笨重、穿着平底鞋走路的中年女人，已经不自觉间被这个小城划出了界外。对时尚的钝性，对奢侈品的理性，对花哨品的无兴，在某称程度上，形成了我和这个小城沟通的一个桎梏；可是这桎梏，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享受这所现代小城的快乐，没有影响到我每一个走近它、游历它、深入它的轻松脚步。在任何时候，对某一方面的执着，正是以对另一方面的背离为基础的。和浓妆艳抹、时尚引人的外表相比，我更追求平静的目光、轻盈的步伐以及不羁的灵魂。 曾经听说，当一个人渐渐迷恋上回忆的时候，就证明着他正在亲历衰老。可既然一个人的衰老已成为无法更改的定势，在一些诗意的契机，多一点纯净的回忆，又何尝不是一件浪漫之极的事情呢？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2-12-31 11: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