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糖

        五棵大榆树下的开阔地，是我们玩耍的地方，夏天在它的阴凉里听蝉鸣打瞌睡的大人们，机械地晃动着芭蕉扇，眯着双眼的头不断地向下沉，沉着，带动上身摇摆不定。我们的沙包有时候不长眼睛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不介意，照打瞌睡。而在那一刻，我们吓的跑远远的，等发现他们没有反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就完全忘了刚才的事，又在他们身边玩耍起来。玩恼了我们相互之间吵骂，也不能把他们闹醒，只有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才睁开迷离的双眼，大吼一声。我们就平静了很短暂的时间，又开始在一起，刚才怎么会打起来也没有人问，都当没事人，到吃晚饭不得不回家的时候，还相互约好了几点钟集合，在月亮照的明亮的地方再继续玩上它一个晚上。

        如果有一个推独轮车的卖小东西的商贩在中午时分也参加进来，大榆树下就热闹起来。妇女们围着他七言八语，评论东西好坏，最后不管怎样也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逐渐地走开了。男人们是不屑看到这小商贩的，因为他们深知他的东西不经用，也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大人们走开了，剩下的只有孩子们，这是小贩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孩子们的钱最好赚，他们只要得到想要的东西，要多少钱他们是没有算计的。孩子们最需要的是他那独轮车上三两个玻璃罐装的糖块。这种糖是不带包装纸的，也就是没有我们叫做糖纸的包装，全部都是“裸”糖，糖表面粗糙，椭圆形有指甲盖大小，绿的，红的，咖啡色，样数不多，口味只是甜。买到糖的孩子把整块糖放进嘴里，还故意向没有钱买糖的孩子胬嘴巴，还要把硬硬的糖块在牙齿上摩擦一下，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没有糖吃的孩子口水顺着口角往下流着。

        糖一会儿就化完了，糖的余味好几天才散尽，我们又开始想念小贩的独轮车，然而思念可以常有，小贩却不常来。有时候大人们也想着小贩，该来了吧，她们嘟囔着，上次的缝衣针又断了。

        不久，孩子们把小贩忘的一干二净，在榆树下玩却被一张纸干净漂亮的五颜六色的糖纸吸引住了，他们纷纷放弃沙包，跳绳，不再玩躲迷藏，想方设法去寻找糖纸。大白兔奶糖纸，太妃糖纸比较常见，很容易找到，还有许多塑料纸的糖纸很难搞到。我把找到的糖纸用水浸泡一下，它们表面有一层腊，水泡一下很容易展平，干了以后，找来一本书，两页之间夹一张，宝贝似的藏起来，生怕被别人发现，一个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觉得特别有意思。也对最好的朋友展示，有多余的，两人还能交换，当然不能是一对一的交换，比较难找的都是一张换两三张，事先说好了，到时候不反悔，不过也有反悔的，两个好朋友就变成了“仇人”。

        两个小人很容易成为“仇人”，但是这种“仇”是不深的，过几天只要谁先开口找另一个说话，这“仇”就解了，其实变成仇人后，他们肯定都是后悔的，只是拉不开脸面，只要当时有人拉弯子，他们也不会成为所谓的“仇人”。

        我在垃圾箱捡到一种外国糖纸，很当宝贝，很想弄清楚是什么糖，那是闻起来很香的糖纸，黑色的玻璃纸。有一天傍晚在外乘凉，正好教外语的老师，他是我的邻居，从家门出来，正搬凉床，我把这张糖纸递给他，请他告诉我是什么糖，他看了半天，说是牛奶咖啡糖，又补充一下，咖啡是什么不清楚。现在巧克力到处都是，那时候没有这个概念。那一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我反复咀嚼着咖啡一词，好像它被我含在嘴里，正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