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女人
2020-09-17叙事散文老粉
来自江西的那个酿酒女人在停车场散步,旁边有两个小孩蹲在一堆沙土和杂木前兴趣盎然地玩着。天上的云将黄昏的颜色覆盖得比平常有些灰暗,不过有风在轻盈地吹,让人感触到今年这个早秋的珍贵凉意。 我的脚步是被卖香烟的女人的电话挽留住,不然此时已经配合
来自江西的那个酿酒女人在停车场散步,旁边有两个小孩蹲在一堆沙土和杂木前兴趣盎然地玩着。天上的云将黄昏的颜色覆盖得比平常有些灰暗,不过有风在轻盈地吹,让人感触到今年这个早秋的珍贵凉意。 我的脚步是被卖香烟的女人的电话挽留住,不然此时已经配合着前面那位丰满的美女将欢笑声染红了半山的风景。并不是说卖香烟的女人是我八竿子才够得着老乡,也不因为她那徐娘半老的风韵有多大魅力,只不过是我每次花一百元在她手里换得一条香烟的同时,还能特别得到一只黑色加厚的塑料袋。她说看在老乡的面子上这种袋子只给我一人,因为这是她在银行上班的女儿假公济私得来的。当然我并不单是看中那袋上中国建设银行六个很顺眼的字,另外一个目的是这种袋子当垃圾袋用结实。卖香烟的女人因常年缺少运动而身体早已严重变形,她这一趟紧赶慢赶的目的就是希望尽快使那双纤细的腿增粗若干,而过粗的腰身变细一些。我说过这目标太过刁钻,恐怕老天也头痛。她信心满满地说坚持就是胜利。她确实能坚持锻炼,却不能坚持将心里对山路的阴森恐怖排除,所以我便自然而然地光荣地被她列为陪练对象。 江西女人双手抱着膀子在停车场慢慢走动,眼角不时地横着斜着捕捉她那两孙子的身影,与其说她这是在晚练,不如说是放牧,享受着这种难得的游哉悠哉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看到我走来,她很是兴奋地问我为什么不在山上做了,还责怪我放弃那里那么好的条件真的不该。她与我就是在山上熟识的,曾如好多人一样羡慕我那里的生活简直就神仙级的享受。我知道我这次辞职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所有的解释都苍白得还不如一枝风中的小草。便掉转话头问那两个小孩是不是她的孙子。其实我知道在与老女人说话时,这个话题就是一道泄洪闸,一旦不小心撞开,接踵而来的滔滔不绝足以令你有奋不顾身去投河的欲望,可我关于离职的话题本就是雷区,因此急切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了。 一提到孙子,江西女人果然就如同打了鸡血,脸上的表情就在这一刹那间能将这沉沉的暮色倒拽到晚霞满天的时候。她用她那浓重的家乡口音告诉我这是她大儿子的两个孩子,一个孙子,还还还是孙子,而且还指点说那个大一点五岁,小一点的才三岁。我问她儿子媳妇在哪里上班。她说他们都在上海那边做物流,还特意说明儿子的月收入有一万多。我心里说月薪过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有这样的条件怎么还要将小孩放到这里?旁边果然就人另一个散步的人问小孩在这里后来上学怎么办。她说暂时上幼儿园没问题,大一点后就带回老家去读书。反正她与丈夫年纪越来越老,不可能长远在这边待下去的。她自己有一个小门面专酿粮食酒卖,她丈夫是一个包工头,一部老旧的绿色面包车整天来去匆匆的好象生意还很不错。于是我问她这些年应该挣了不少的钱,为什么不在外面买房安家。她手捂着脸扭身一笑说哪里有多少钱哪,光大儿子结婚办事就花去五十万,后面还有一个小儿子还没成家呢。我问她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她说她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还很是遗憾地说女儿是老大嫁出去早没捞着几个彩礼钱,所以接后来的儿子只有赔老本了。我又问她今年多大年纪。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反问我有多大。我说我已经五十多了。她说她不信。经过比对生日后,她才委屈地说看表面样子是她比我大五岁才对。我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五十万堆在一起有多高。她接着就问我的家庭情况。我回答说一女一儿现在都已成家,不过他们都不这边,所以我才可以这么自由自在地活着。 路上上山的人们三三两两络绎不绝,每一帮人都是努力挥洒着轻松愉快将这夜色点缀成一片粲灿,其实每个人的身后都拖着一条无形的纽带,纽带的那一头则是一座坚如磐石的家。因此想起小时候在家种田时黄昏的情景,一旦到了饭点,几乎所有的牛都会对天长吐一口气,然后从轭下轻松走出,虽然浑身的泥浆仍在淋漓,却已按捺不住扬起蹄子朝那干爽的两长着郁郁青草的路上奔去。所有的大人也都如牛们一样朝自己的晚餐走去,将那个暮色以及与夜有关的一切都交与牧童们去打扫。 江西女人的苍老已经被夜色渲染成一尊黑色的雕像,此时她正弯着腰在与两个孙子孙女说话,让我蓦然间想到这是一头老狮与两只小狮的嬉戏剪影。她一天难得只有在这时可以出来走走,是因为家里那一摊事由丈夫亲口答应处理的结果。我说多子多福。她说福从哪里多出来呢,多难还差不多。卖香烟的女人终于来了电话,她连说几个对不起,才解释说女儿今晚发疯想搞什么线下派对,硬绑着她帮忙做迎接朋友的准备工作。累我久等真的不意思。她还埋怨说今晚不知要吵到几点才睡,可她又不会跳舞。 我赶紧告诉她其实没什么,我反正是没有上山故地重游的欲望,在这里走走感觉就已经很不错了。我笑话她可以趁今夜的机会学习跳舞,也好不必总是求人陪她爬这段阴暗的山路。 夜自然在继续,我感觉这黑都是从人们心里喷涌出来的绸丝,轻柔舒缓而又情意无价。我仰面长长吸纳一口清凉的空气,然后举步转身回程,向着此夜的某个微弱的亮点走去,因为那里藏着一个梦正期待着我去收拾。老婆上夜班去了,十二小时的,所以我得尽快赶回我的出小租屋去捕捉此刻已经趁虚而入的那个江西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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