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的笑

史铁生的笑

□ 何永飞

　　把黑夜关在窗子外，沏一杯热茶，坐在台灯下翻开史铁生的《病隙碎笔》，还没读内容就被他个人照片上豁朗的笑深深地感染了。尽管事实毕竟是事实，但透过他脸上的笑容，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将他跟瘫痪、尿毒症、透析等这样阴冷的词语连在一起。难怪在给他颁发华语传媒大奖年度杰出成就奖的授奖词中这样写道：“史铁生用残缺的身体，说出了最为健全而丰满的思想。他体验到的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他睿智的言辞，照亮的反而是我们日益幽暗的内心。”当我的目光向书本深处游去时，我发现他的笑始终伴随着我，始终在映照着我的心灵。

　　史铁生的笑是一种乐观和自信。疾病如魔鬼，平常我们随便生点儿病就会痛苦呻吟，就会抱怨天抱怨地，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平。而史铁生年纪轻轻的时候双腿就瘫痪，就注定要在轮椅上度过余生。这还不算，病魔非但不网开一面，还得寸进尺，对其更加残酷，病情扩张到急性肾损伤，后又转为尿毒症，终至透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起，而且是一波高过一波。作为常人，我们真的不敢去设想，这样的厄运该如何去面对，该如何挺过去。我想谁都会为史铁生抱不平，上天怎么会如此残酷地对待他，可他自己却保持着一种乐观的心态，把生命的惩罚之地看成锤炼之地。“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把不幸转过来看成幸，多少人能做到啊，也只有史铁生能也。一个没有自信心的人，是不会看到希望的。“世界之神秘，是人的智力永难穷尽的，没理由不相信奇迹的存在。”不要误认为这是史铁生对人的智力的怀疑和不自信，恰恰相反，就算乌云压顶，他也相信奇迹会降临和出现。正因为他有着强大的自信心，才一次一次越过病魔的关卡，才创造了诸多奇迹，才让世人对其感佩至深。

　　史铁生的笑是一种睿智和博大。畅游在《病隙碎笔》中，我怎么都感觉不到他有病，他是残疾。要说有病和残疾的也是我们身边的好多人和这个社会，总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和无所不能，总以为自己就是至善至美，妄自尊大的结果往往是独对空樽，而史铁生以睿智的思想深刻地领悟到了“彻底的圆满只不过是彻底的无路可走”，所以，他寻求到了一条人生法则“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这是多好的一种状态，类似的领悟和启迪在书中随手可摘。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心胸狭窄，容不下别人的人永远无法成大器。一个人过于苛刻，从来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是很不地道的，也会很让人反感的，这点史铁生一针见血地给我们指出来了：“总是以自己的好看要求别人的好看，这习惯在别人看来真是不好看”。“仇恨的最大弊端是仇恨的蔓延，压迫的最大遗憾是压迫的复制”看到这句经典话语的时候，我不禁拍了一下大腿，史铁生真不愧是史铁生，轮椅上的空间虽狭小，胸怀却无比宽大，岂能不让称绝和赞叹。若每个人都像他一下彻底放下心中的仇恨和压迫，那这个世界肯定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天堂。不了解的人会觉得残疾人离恋爱和感情很远，更不会懂得她的真谛，而史铁生恰恰相反，对爱，他说，有限的肉身已非忠贞的标识，宏博的心魂才是爱的指向。他的见解何以如此超出身体健全的人们呢？其实从中我们不难发现，就是因为他有过人的睿智头脑和博大胸怀。

　　史铁生的笑是一种坦然和洒脱。屈指算算，我们一生在这个世间行走或滞留的时间才短短的几十年光阴。可很多人的宝贵时间不是用在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上，而是大把大把地浪费在无止境地抱怨上，浪费在阿谀奉承上，浪费在尔虞我诈上，浪费在争名夺利上，等等，到头一看，才发现青春已走远，只留下满头白发，满脸沧桑，满身疲惫，这又何苦呢。史铁生面对多舛的命运和坎坷的人生，从没去抱怨过谁，也没去祈求过谁，总是胸怀坦然和洒脱地去迎接每一天的生活，只因他深切地明白“生活，正如上帝指给约伯看到的那样，从来就布设了凶险，不因为谁的虔诚就给谁特别的优惠”。生命来时是光溜溜的，去时也一样都带不走，既然如此，那我们生时何必要使劲折腾自己，何必要腰缠万贯呢。坦坦荡荡地来，坦坦荡荡地去，多好啊。史铁生对生命的坦然能及者不多，真的不多，他生前就把墓志铭选好了，就是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一句：“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他认为“墓地、墓碑、花圈、挽联以及各种方式的追悼，什么都不要才好”，只想“让寂静，甚至让遗忘，去读那诗句”。他不是虚伪的传道者，不像我们周边的某些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他是生命的领悟者，更是践行者，所以他走的时候很安静，很安详，没有惊扰到谁。他给自己的人生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而在别人的心中他的人生又始终是一个高大的感叹号。

　　从《病隙碎笔》中游离出来，史铁生的笑深深地定格在了的我生命里，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整个黑夜；如一朵春花，生动了所有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