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领高粱箔（已发）

       整齐细长的竹篾，用经绳串起来，就是一张竹帘。把高粱秆用经绳也缉成竹帘的样子，它叫什么呢？它叫“高粱箔”。

       巧手的篾匠，能把经绳缠绕出简笔的山水和虫鱼花鸟，竹帘看上去就精致温婉，如一幅画倚门而立。高粱秆粗如拇指，两米多长，几十上百根缉成一领箔，经绳都是直来直去。朴实的乡人，考虑更多的是结实耐用，没那么多套路和讲究，这倒也符合他们粗犷的脾气。

       在各种农事里，缉箔算不上难学的手艺。

       着意的人用笨办法缉箔。在开阔的土地上量好间隔，两端等距各钉上五六根木橛子，对应绷上几行苘麻拧成的经绳，就可以开工了。剥光叶片、裁剪整齐的高粱秆放到固定的经绳上，把另一根经绳绕过高粱秆打一个结绑紧，再开始绑下一根高粱秆。如此循环往复，缉出来的箔非常规矩。

       随意的人在木架上缉箔。木架上等距钉着铁钉，经绳的一端系到铁钉上，另一端各吊一块砖头，再用另外几根经绳绑高粱秆。这样干活儿可以站着或坐着，比蹲在地上缉箔舒服。可这很考验眼力和手劲儿，一不留神，经绳就会跑偏，或者松紧不一，缉出来的箔就歪歪扭扭。

       与竹帘比起来，高粱箔有更多用处。

       最寻常的就是在架起来的箔上晒东西：刚摘的棉花，新切的红薯片、萝卜片、枣片……因为上下都可以透风，摊在箔上就干得快。特别是在多雨的秋季，抢几个晴天晒干东西不再发霉，人们就不那么愁眉苦脸了。

       高粱箔还可以当床板，我小时候就睡过这样的单人床。高粱秆比木板柔软有弹性，仅仅铺一层薄褥子就不觉得硌。只是这床板经不起折腾，在上面蹦来跳去就得挨骂——万一踩出个窟窿，崴着腿事情就严重了。

       有些人家，还会把高粱箔架到房梁下做顶棚，或者立在屋子里当屏风。虽然高粱箔没有苇席轻薄，也没有木板隔音，但屋子总算是有了简单的“装修”，不再那么寒碜。关键是自己动手能做的事情，能省则省，不用再花“冤枉钱”。这都是贫穷逼出来的办法。

       如今的乡村，种高粱的人已经成为“小众”，能用高粱秆缉箔的人也丢了手艺——不再种棉花，也不再大张旗鼓地晾晒东西，高粱箔自然没了用处。年轻人见不到高粱箔也不足为奇，他们现在精致的生活，大概也不需要这种土里土气的物件。即使偶然见到高粱箔，恐怕也叫不出名字。

       某日参观一个展览馆，看到一册巨大的竹简模型，心头突然一震：这不就是我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的高粱箔的样子吗？唯一不同的是，每一领高粱箔上都没有文字，只有时光斑斑驳驳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