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盆双色茉莉

“六一”那天早上，女儿问我：“妈妈，你今天有空去看我们表演节目吗？”我笑了笑，说：“我很想去，可惜我很忙……”，我是真的无法请假，内心有一份歉意。正想着怎么安慰她，就听到她说：“妈妈，等你们下班回来，我再表演给你们看。”

望着孩子那张明媚灿烂的笑脸，我的心，无形中也沾染了一份快乐。童年，离我们已经十万八千里了，30年前，我也如她这般年龄，是妈妈面前撒娇任性的小宝贝。一眨眼功夫，就大了，就结婚了，就不年轻了，就成了别人的妈妈，成了一个操心的女人。人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轮回吗？

突然想起和村里的女孩一起玩，她说的一句话：“你看看萝卜，水灵灵的，一开花，就糠了，就像女人一样，生了孩子就完了……”，现在想想，那时候她才多大啊，不到20岁，竟说出那样沧桑的话。我当时听了只有佩服她说得有道理，如今才恍然顿悟，她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和我同龄，没上完三年级就辍学了。因为她的妈妈生病没了，她要在家干家务，做饭给爸爸和哥哥吃。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我们很合得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放暑假寒假的时候，经常和她一起玩。我考上中专那年，她买了一个粉红色塑料皮包装的精美日记本送我。

我还没毕业，就听说她找了婆家。我还没结婚，她就有孩子了。一次在集市上遇到她，小巧玲珑的身材已经没有了，说话粗声大气，拖着俩孩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小的时候，母亲生过几次大病，所幸都挺过来了。其中有一次，妈妈都已经托付爸爸关于我的去向了，妈妈说把我送给我舅舅家养着，他家没女儿，会对我好的……


人生就像一场戏剧，谁又知道，在我们每个人的背后，会有怎样的玄机呢？很多时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父母的福气，就是孩子的福气。有哪个妈妈，不是心疼爱护自己女儿，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


如今，我对面前的这个小人儿，也是倾注了全部的爱与精力。不说平时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样样满足，费劲把她送进最好的学校，就说为了中午回家带她，我无论冬夏，来回穿梭，骑车子穿越整个小城。下午再送她上学，学校门前那条路一直堵车，有一次我送下她，绕道另一条路去上班，晚了5分钟，那是我第一次迟到。


可是女儿，还是很委婉地表达对我的更高的期望，上一年级的她，会看注明拼音的作文，有一次，她特意背诵一篇《我的妈妈》给我听，是说一位妈妈，不漂亮，但是很勤劳，每天早上第一个起床，做好了饭，她和爸爸才“懒洋洋得起床”。这位妈妈还每天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起各种有趣的菜名，逗她玩儿……


我很想问女儿：“你是不是也希望我也像这位妈妈一样啊？我们家的早饭都是爸爸做的，可是爸爸吃过早饭后，就一天不在家，每天都是我在带你，做饭给你吃，难道我不辛苦吗？”当然这样的“辩解”是无法让我安心的，我还是惭愧，我知道，我无法做到文章中这位妈妈这样。一，我不是那样的性格；二，我没有那样的好身体。正因为身体弱，我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能维持现状，就已经是很有毅力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生活绑架了的人，因为不服输，因为不愿意被人嘲笑，我一直微笑着生活，只有我自己知道，表面的完好无损，是给人看的，实则千疮百孔。你知道我失眠吗，知道我因为胃痛，经常吃不下早饭吗？知道我生活与工作中的压力吗？你都不知道，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的愿望，就像漫天的肥皂泡一样绚烂，膨胀，我无法追得上……


女儿，你要求一个完美的妈妈，没有错。可是，你知道吗？妈妈和妈妈是不可能一样的，就像同样是女儿，你和你的同学也是不一样的，妈妈的同事的女儿，你的同龄人，她们有的比你漂亮，有的比你懂事，有的学习比你出色，你知道我也希望你样样出类拔萃吗？可是我知道那是不现实的，所以我并没有那样要求你，我只希望你顺其自然，快乐地度过你的童年。

我听说一个5岁的孩子，对她的妈妈说：“你也不做饭，对我什么用也没有，还不如死了吧。”结果那个妈妈，不久之后真的死了。我相信你不是这样冷酷的孩子，一个孩子爱自己的妈妈，是天性啊，怎么能因为妈妈生病不做饭就责怪怨恨她呢？怎么能用是否对自己有用来衡量人与人之间，尤其母女之间的感情呢？一个孩子天性里的温厚，是她自己的福气，我多么希望，上天恩赐你一个幸福的人生。 生儿育女，本是天经地义。但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冰心老人，何等受人尊敬，死后却不得安宁。最近看到报纸，他的孙子竟然在她的墓碑上，用红漆写下“教子无方，枉为人表”八个大字，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令人心寒。说到底，不过是争房子，争钱财，就迁怒于奶奶，这样的子孙，让人无语。同样是名人之后，徐志摩的孙子，就不是这样的。可是徐志摩当年，是对不起他的妻儿的…… “养不教，父之过”，养育一个孩子，是巨大的工程。不单单是物质上的供给，更是心灵上的守护。一个孩子，从5岁，到25岁，是一场马拉松。在这期间，岂止做父母的，在竭尽全力付出。就像我家这种情况，孩子的爸爸不在身边，接送孩子就是个大问题，我的父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还要帮助我一起带这个孩子。孩子有时候是淘气的，说谎等小毛病很多，管还是不管，怎样管，都很棘手。种种委屈，负累，还能对谁诉说呢？现在的孩子少，家家宠爱，有的孩子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喜欢挑剔，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则很宽容，是溺爱放纵，还是引导教育，如何把握火候，不亚于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题，而且是无解的。

我们小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我们缺吃少穿，我们却很快乐，很容易知足。每家都有三五个孩子，最少的也两个。彼此之间很友爱。我们的父母不懂得教育，看到我们错了就训斥，甚至打骂，我们就像野地里的庄稼，茁壮成长。反而现在的孩子们，各个年龄段的，都很脆弱，这是令人纳闷的。

同样的时代，同龄人，生活轨迹也是不同的，就像我与那个女孩。但是我小的时候，也曾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味盯着别人的妈妈，觉得我的母亲不够“完美”。我现在的年龄，已经懂得对母亲感恩，也能够体谅母亲很多事情。小的时候，我也曾经不理解妈妈对我的严厉管教，就像女儿现在这样，她对我的期望就是，只夸奖她，即使她做错了，也不说她一句话。可是这样，算是对她负责吗？这样一味纵容庇护，长大后她会是怎样一个性格的人呢？她能一辈子只生活在父母的宠爱之中吗？一味的骄纵，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捧杀。

无论谁，哪怕是高贵的公主，都不可能得到十全十美的人生。人是需要在生活中慢慢历练、成长的。一个不经历苦难的人，无法真正长大。一个不能以宽厚之心待人的人，最终惩罚的是她自己。

也许每个孩子在成长中，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无论谁，无论哪对母女，都是这样一辈辈走过来的。当我的女儿让我伤心的时候，我会在心里希望，有一天，她长大了，能够理解我的难处。但是真到了那天，我就真的老了……

我还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是该珍惜的。无论对谁，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很好了。世间没有完美，世间也没有绝对的公平与理解。过分注重别人的感受，用别人的眼光来要求自己，本就是一个误区。

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没有谁，有必要去“复制”谁的样子。纸上谈兵与不切实际的高谈阔论，都是枉然。面对自己的生活，活出自己的精彩，这才是懂得怎样生活的人吧？

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无论我如何安慰自己，其实我一直为自己不是女儿心目中的完美妈妈而难过。周末那天，三口人出去逛街，我顺便提出了最近收到的一笔小稿费，路过花市，进去看了看。买了两盆花。

一盆是滴水观音。一盆是双色茉莉。前者是观赏叶子的植物，适合放在客厅，名字也好；后者是看花的，还有香气。茉莉本是很平常的，这一种很特别，同时开着两种花儿，白色和紫色。我问花主：“是不是嫁接的啊？”她说不是。我蹲下身子看，看不到嫁接的痕迹。我们买了。他端着大盆的滴水观音，我端着芬芳的双色茉莉。路边卖鱼的看到了，也觉得新鲜，问多少钱，听说15元，说不贵。

确实不贵，花一盆的钱，看两种颜色的茉莉。

只是，卖花人说不是嫁接的，我当时相信了，过后一想，不是嫁接的才怪呢。然而花儿的嫁接，不该是被排斥的。花与果木的嫁接，是一种优化组合，只要外表上看起来毫无裂缝，成为一体，让花开得更美，让果实结得更甜，我们尽管欣赏就是了，又何必追根究底地去苛求呢？先天的美好，与后天修炼得来的美好，不是一样珍贵吗？

也许双色茉莉，正如不完美的人生。正因为不完美，共生在一条根上，一个盆中，开着同样形状的花儿，反而是另一种完美吧？


（一直在为那一本不成器的文集瞎忙。在经历酸甜苦辣诸般滋味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似乎再也没有写任何文字的欲望了。那之后，不写，也不看，与文字隔绝，一心一意增肥。今天闲着，写了这篇不成文章的字，算是一份记录吧。）
[ 本帖最后由 南山菊 于 2012-6-12 12:0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