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那个夏天的心痛

源自那个夏天的心痛
若水/文
今年夏天我又买了一双新凉鞋，金猴牌的，花了近三百元。当时买鞋时真是挑花了眼，只见货架上的鞋子样式很多，颜色主流是黑黄两色，有平底、有跟底，牛筋的、聚酯的，硬皮的、软皮的，牛皮的、羊皮的、猪皮的、鳄鱼的等等，价位也是从低往高不等，便宜的几十元，贵重的上千元。我在较便宜的鞋区选定了这款金猴牌皮凉鞋，价格虽然不高，但买鞋时我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旁边鞋架上有双一百多元的，我也很青睐，本想尽量买双便宜的，可一旁的售货员再三热情地向我推介那款较贵的鞋。架不住售货员的热情，最终我把这双鞋买回了家，穿在脚上感觉不错，只是总认为自己多花了钱，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我有这样的心理，舍不得对自己狠一点，是因我在穿戴上有一个原则，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而且尽量不多花钱。基于这样的认识，源自小时候的一件事，那件事对我来说影响很大，每每购物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
那一年我只有九岁，正上小学三年级，每天下午放了学，母亲便会让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到地里割草，然后回家喂牲畜。为了鼓励我多割草，母亲答应我这个夏天为我买双新凉鞋。带着母亲的鼓励和对新凉鞋的渴望，我每天放学都会主动地去割草。同去的伙伴们有时会先玩一会儿，或下河游泳，或甩元宝，他们往往到黑天才急忙割一点草回家应付了事。而我有时也会玩一会儿，但却不敢和他们一样，我心里记挂着那双诱人的凉鞋，毕竟脚上母亲做的布鞋已经露出了脚趾头，感觉丢人呢，早就想让母亲买双新鞋了。我不想惹母亲生气，更怕母亲一气不给我买鞋，因此我克制住贪玩的童心，每天保证割满一大筐才会心里踏实，回到家母亲的一句夸奖也会使我忘记酸痛的手臂和肩痛。
那时我们家里有四口人的地，只靠母亲一个人辛苦地劳作。哥哥跟着父亲，在父亲工作地上学，我和弟弟在家和母亲一起生活。每天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喂生灵、打发我和弟弟上学，中午拖着疲惫回家，晚上还要为我们洗衣缝补，母亲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虽然那时很小，但我和弟弟已经懂得为母亲分忧。家里喂猪、喂牛的活我和弟弟包了，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这样母亲已经很高兴了。弟弟有时也会跟着我去割草，常了我们知道村周围的田地沟坡，哪里的草多鲜嫩，哪里草早已被割光。那时几乎村里每家的孩子都这样，因此找一块草丰菜嫩的地方并不容易。
就这样我每天坚持着割草，夏日的阳光在下午五点还晒得人皮肤生疼，就在这样的阳光照射下，我们一个个肩跨篮筐出发了。一路上高过我们的玉米向我们招手，刚刚结荚的黄豆秧向我们致意，路边的杨柳为我们护驾，飞翔的鸟儿为我们引路。小河边流水潺潺，不时有同伴发现鱼儿泛起的涟漪而惊呼，伴着阵阵的蝉鸣，闻着沁人心脾的庄稼和芳草味儿，我们来到属于我们的天地——赵牛河畔，这里因为河水的缘故，草长得非常茂盛，一茬又一茬，不但牲畜爱吃，而且准能满载而归。
一天中午放学（那时我们不放暑假而放秋假）回家，刚刚从集市上回来的母亲真的为我买了双新塑料凉鞋，我甭提多高兴了，兴冲冲地立即把鞋换上，顿觉神气了许多，且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从此我割草的劲头更大了，也更加主动地帮母亲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喂牛啦、喂猪啦等。但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一块上学的小伙伴们也都穿上了新凉鞋，而且有的还是海绵底的，不但样式好看，穿上去脚特别舒服。我很是羡慕，尤其是看到伙伴们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便感觉自残行愧，心里开始盘算着也让母亲给自己买一双这样的凉鞋。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本来以为母亲会爽快地答应，结果却招来母亲的一顿数落。说我现在有新鞋穿，不要计较穿好穿孬了，要好好学习长大后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啦，我们家负担重啦等等，理由说了一大堆。母亲见我不高兴，末了说等我把这双鞋穿烂了再买，算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可是，这是一双新凉鞋，什么时候才能穿烂呀，就是穿坏了还不是剪块旧塑料皮，然后用烧红的铁片把鞋补好接着穿。我一想这些，心里甭提多失望了。自此，放学后再去割草便没了往日的激情，这更引起母亲的不满和唠叨，且母亲决然地重复着说，鞋穿不烂就是不能买。穿烂？我的脑子一下子闪出一个念头。第二天去割草时，我偷偷地用镰刀把塑料凉鞋割了个小口，回家后还让母亲看了说鞋已经有了裂口，这样很快就会穿烂的。母亲没有闲空理我的茬，就这样我一天用镰刀割一点鞋子，几天后鞋子终于坏了，我让母亲看并央求买双新的海绵底的凉鞋。母亲这回认真地查看了我的鞋子，一下子便识破了我的伎俩，于是把我抓过去便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疼得我咧着嘴大哭起来。母亲骂我是败家子，挨了打的我再也不敢提新凉鞋的事。几天后，就在我把买鞋的事刚刚忘却了的时候，母亲忽然拿着一双新凉鞋且是海绵底的摆在我的面前。我高兴地搂着母亲撒着娇，母亲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穿上新鞋我想让母亲看看，却突然发现母亲在悄悄地流泪，那一刹我忽然间像木偶一样定在那里……
一双凉鞋，一双普通的凉鞋，在有钱人的眼里不算什么，可当时对我们家而言，那可是母亲辛苦劳作后用卖粮食的钱换来的。我知道，母亲不仅是因为这些而心痛，同时也为不能给予我们更好的生活而心痛，更是为我的不懂事和虚荣心而心痛。我让母亲把那双塑料凉鞋补了又补，直到真的穿烂了才扔掉。而这双新鞋我却舍不得穿在脚上，以至于后来都穿着小了还跟新的似的。
那个夏天，母亲的心痛给我震撼，令我自省。多年来我保持着节俭朴素的行为，因为我不能再让母亲心痛，哪怕是母亲远游天国，她老人家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定会感到欣慰的。
[ 本帖最后由 若水 于 2012-10-30 21:3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