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初识 　　 璎宁 　　我们的汽水厂，坐落在采油厂西南角的荒草丛中，四周被大大小小的村子围拢。因为有了东西长，南北窄的四合院而与乡村截然不同。在厂子里打工的我们，也就和城市挂上了勾，沾上了边。
　　我们生产的汽水，红红绿绿，浩浩荡荡，源源不断的被一辆辆车拉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但是我们知道是给打井，采油的工人们喝的，因此，作为采油厂其中的一个“后勤保障”单位的我们，也分外的骄傲和自豪。
　　厂子里有个女工叫杏芳，不知道在哪个部队当过兵，齐眉短发，脸庞白皙，身板挺直。让我们很多刚走出农村的女孩子，羡慕得要命。尤其她走路的时候，胸部挺得高高的，大有帮旁若无人的架势。再加上她家是当地的，更有“地头蛇”十足的霸气。
　　她不但保持了良好的作息。还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让我们觉得她有穷酸有招惹男人注意的成分。
　　她每一天下班，都去我们厂子东边一个采油队的澡堂洗澡。当我们看着她端着脸盆走向澡堂的时候，就在她身后撇嘴，不停的说：女孩子的美，难道是洗出来的吗？难道洗洗就成了城市人了吗？可当她端着脸盆，带着香味飘落在我们眼前，脸上白里透红，红里透着白，像一个透水的苹果时，大家的心里也开始对那个澡堂产生莫名的向往。可杏芳是拿着一瓶部队里发的洗发香波，打通看澡堂的女工杨姐这个通道的。刚从农村出来的我们，还带着一股子土气土腥气味，拿什么去“贿赂”看澡堂的女工呢？
　　七月的气温按耐不住地升腾，我们的头发里不时钻进玻璃的碎渣，裤子上衣也被甜甜的汽水浆浸透。看着玉芳舒展的样子，我们多想有一片大水，任由挥霍，像在故乡的时候，自由挥霍一个池塘的清水和满池的清辉。风黑之夜，我们钻进了农民的玉米地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掰了一袋子玉米背回了自己的宿舍。等看澡堂的女工杨姐再来我们厂子的时候，由杏芳诓骗进我们的宿舍。刚进我们宿舍的时候，杨姐还用手捏着鼻子，一对眼睛隐在镜片后面，好像我们并不存在。当我从床底下拖出一袋子新鲜玉米的时候。她捏着鼻子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并扒开玉米看看饱满不饱满。一边看一边说：你们想啥时去洗澡啥时去。洗洗，就干净了，洗洗就不像农村的丫头了。还说帮我们找一个油田工人做对象，这让我们的内心空前高涨得像秋天的玉米。
　　我们簇拥着杏芳，去尝试人生的第一次。刚进澡堂的时候，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随即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洗发香波醉人的馨香，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紫罗兰香粉的味道。
　　那哗啦哗啦的水声，我们在老家听黄河流淌的时候就是这声音。洗发香波也是来了这里以后才认识知道的，在老家我们一直用洗衣粉洗头。紫罗兰，那迷人的白和香，大概是洗完澡的人，刻意涂抹的。是想让别人看见一个崭新的自己吧！
　　我们问杏芳：“要全部脱干净吗？”杏芳抱着脱下来的T恤 笑地蹲下了：“不脱干净咋洗澡啊？真是土地掉渣子了。等会我看看你们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土渣子。”
　　看着杏芳一件一件脱干净，我们都傻眼了。以前，偷着看那种小说的时候，老是说女人的 胴体。看到杏芳我们才知道什么叫胴体 。说女人的肌肤白如凝脂，看到杏芳我们才知道凝脂的白是哪一种白。走向水雾的杏芳，虽然没有明月目，樱桃唇。却像一枚泛着红晕的杏子。她一定是常洗澡洗的。我们都在心里这么说，但是谁也没有说出口。
　　我们谁也不敢看谁，都脱净了身上的衣服，双手捂着胸部，怀着待嫁的心情站到哗哗的流水下。家乡的河水，湾水，井水应有尽有。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这么痛快的使用过。也从来没有站在水下尽情沐浴的体验。除非被雨拦截在雨里。水流从脖子上滑过，顺着肌肤滑到了胸前的小山上，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动人的瀑布，那瀑布顺势而下，流向了身体的版图。我们假装被水汽迷住了眼睛。谁也不敢看，连自己，也不敢低头俯视自己的疆域。更不敢吭声，似乎只有水在流。而水下并没有人。我们所要做的，首先是要洗掉像腋下等关键部位的尘垢。好似那些部位就是乡野村姑的标签似的。洗掉了那些尘垢，就洗掉了土腥味，洗掉了贴在我们身上的标签，我们又和城市拉近了一步距离。
　　“少女的身体就是好，像一节莲藕”。一个大水龙头下的采油女工倩姐啧啧的，对着我们说出了这句话。我们这才假装抹干眼睛里的水汽，相互看着笑了起来。并有了一份羞涩和自信。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白里透红，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曲线匀称，水嫩水嫩的。一些草儿也在身体上茂盛起来。倩姐似乎一下子改变了对我们的看法，给我们讲起洗澡的道道来。她说洗澡的时候最好不要用搓澡巾搓，这样会搓坏身体表面的细胞；再就是洗完澡不要用肥皂之类碱性的东西，容易破坏皮肤表面的油脂，而让皮肤变地粗糙。你看我洗澡就一瓶洗发香波，从头用到尾。倩姐说着从一个绿色透明的瓶子里，倒出了一些黏稠透明的液体，开始在身体的部位涂抹起来。一个一个的水泡开始在倩姐的身体上膨胀起来，软软的，像肥皂泡，又比肥皂泡薄而生动。尤其她胸部的泡泡，稀稀疏疏的散落着，透过空隙，很容易看见倩姐的乳晕红红的像樱桃。倩姐的后背是我帮她擦的。如果我没有接触过倩姐的肌肤，我会觉得棉花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流水是世界上最光滑的液体。倩姐的后背，让我不忍使劲，只轻轻的转了几圈。那些泡沫就听话地服帖在她的后背上。泡沫中的倩姐，似乎是一朵即将升空的白云，那般轻盈和绚丽。
　　倩姐站在流水下，前后左右晃动着身子，身上的泡沫，一点一点的化掉退去。地上的泡沫随意流淌，淹没了我们的脚踝。
　　一阵紫罗兰的香味飘过之后。倩姐走了。澡堂里只剩下我们这些来自乡下的女孩子。野性爆发的不可收拾。我们开始用水泼着对方，像在月夜的池塘里，并大声喊叫。指指点点说谁的那个长的饱满圆润，谁的像飞机场，谁的那个地方芳草茂盛，谁的那个地方像家乡的荒场地，说的大家忙不迭的捂着这里捂那里，好不快乐。我们的叫喊声，惹得杨姐一脚踹开了澡堂的门，我们忙捂着自己。她大声喊着：一辈子没有洗过澡吗？捂什么啊捂？我见的多了！说完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水从水龙头里出来，经过我们的身体，敲在地上仍旧发出很大的声响。我们忽然迷恋上了这样的一种声响。尽管家乡也有这样的水声。但是在这儿，我们可以全裸自己，尽情享受被水冲洗的畅快的感觉，也可以尽情，欣赏到自己真实的模样，洗出一个新我。
　　我们争着抢着，像在春天的田野争抢一朵野花的归属。把倩姐留下的两厘米洗发香波狠命地往自己身体上涂抹。等后背也相互涂抹完了之后。我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倩姐的身体并没有很大差别，如果每一天来让流水经过自己一次。很快就和倩姐的身体一样滑溜的像一条鱼儿了吧！
　　裹在泡泡中的我们，没有了土腥子味。散发出的是少女淡淡的体香。也许这种体香源自天然，只是在这一刻散发出来而已。
　　冲掉了香波，六个少女，像六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婷婷出浴了。走在路上，连空气里也飘荡出不可抵御的香气。经过那一次清洗，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并坚信自己很快就能混迹城市的人群。
　　我现在知道，那样的年华叫：碧玉！我现在也知道：经过城市二十年的清洗，我身体内依然有着土地的颗粒，我依然是在城市里乱飞乱撞的鸟雀！
　　2012年8月29日（2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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