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之乡

　　　　　　　　　　乌有之乡 　　现在回忆，那些让我存在过的场景。恍惚中，像一场虚幻中的真实。它们突然没有踪影，却像极了我不知是谁的一次次失踪。在那一片空白面前，我恐惧而茫然不安：我是否真实地存在过？在勿容质疑的答案面前，找不到确切的景象。我变成了被时间“谋杀”的人。我看见没有身体的衣服，挂在树杈上，空空荡荡。 　　我在想，那究竟是一场什么梦？一阵急雨过后，秋天残损的蓝花草叶子上，挂着露珠。阳光不是那么明亮，正从游离的云彩中穿行。那明亮的光线，必然很快冲破云彩的遮挡，完全把它的光辐射到大地上。我站在草边，一会抬头看天，一会看鲜绿的草。我清楚感觉到光越来越多，光完全撒到这里之后，叶片上闪亮的露珠一点点地消失。露珠是干净的，像从夜晚出来，和我目光相遇的另一双眼睛。它明亮而热烈地看着，并告诉我一切自然在人内心凝结的本质。它是一种最干净的美。而它却不能永远以一种姿态停留。或者风穿过来也能把它带走，而光在这个时候，却扮演了一种掠夺的方式。光，它蕴涵的时间里，草叶依附露珠的美，带着这么大的悲情。 　　我确信它们都会走的。这个念头，令人难过。我想要一个人跟着我，在土地上走，在大街小巷走。在无数荒凉的角落里，发现自己的黑影，像一个幽魂。我经历过太多从东到西穿过一条大街的时间。我了解属于一个人对世界的恐惧。我给自己说过多次，世界的本质就是孤独的。随便存在的一棵草、一株树，它们与自己为伍，接受外来的雨水和阳光，安静地生长。那种安静，像要等着一场渴望到来的终结，而之后，喧哗和热闹，把物象移植。我在想着，如此一场安静中的抵达，必是某一个人带来的，一场火海。 　　是的，我幻觉我是那一滴露珠，看着自己存在于某个沉迷而清净的时刻。而又清明地知道那仅仅是我短暂的一个过程。是草留不住露珠，还是露珠抛弃草。没有答案，把露珠的安静搅乱了，而光仿佛也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使命，把露珠带走。在这仅有的时间里，而答案看起来又并不重要。那些来自阳光之外的力量，是胁迫了它们，还是拯救了它们？在我这里，它们变成了美的伤。那份天光之下的完美，要走了。那个时刻收容了一个人全部的灵魂，而当它们离别，却是灵魂从肉体摘离的现场。你怕走近，而你又渴望走近。最后你终于仍掉那份怕，带着你全部的爱，进入了那份美的核心。而之后，却是一次盛大仪式和内容的退场。 　　在天色黑下来时，我将如何退回到一间收容自己的屋子。我看到障碍，多么巨大，它几乎令我在一瞬间，没办法找到自己。此时，露珠变成了一场回忆。它光辉灿烂又模糊不清。它从一面镜子里窜来窜去。黑夜和时间，在我朝向回忆中的露珠面前，站成了一堵墙。那面墙上，浮出凌乱的画像。我抚摩着那些线条，那些棱角，那些进入柔软而具有吸力的画面，它们变成了我内心汹涌的潮水。那潮水推搡着摇晃不定的墙体。我脚下也变得摇晃不定。我隐隐觉得，有许多力量集合着，朝我撞击。我的胸口上，一阵阵发怵而疼痛。我是否还能站得住，我在急促的呼吸声里，感受到巨大的摇晃倒地的危险。——那时，我已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现在，看着过去。我在我的乌有之乡。沸腾过的水，冷凉过的水，它们原本都在一个容器之内。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又一次安静下来的水。我想着，多少次被它们烫伤。那份热烈和灼痛，像画在墙上的图案。在接下来的，某个时刻，再一次面对水，我该如何小心地，看着杯子，水在时间里冷却下来，看着它变成一杯合适而温暖的茶水，在夜晚或者白天供我饮用。我想象，那杯水在我的体内安然存在，和我的肉体获得生命，它们是属于我的身体的。他们说趁时间还来得及，那些水，我爱的那些水，就一起埋在身体和灵魂中。 　　太阳走了，那些露珠飞走了。在夜里的梦中，我看到一双手，把人推到天空。那只手只负责把你推上去，而不负责把你落下来。梦是我的乌有之乡。透过它，我看到，那些走在道路上，被飞翔折磨得消瘦的人。那些生活，那些制造过梦的细节，就像一个个寻找梦想的人，他们把自己推到了天空之上，而我要为自己找到那个梯子，那个从月亮上玄坠的天梯。我从那里，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我重新做回自己的庄主。我安心地在那片土地上，种植我的花草。或者，百年的人生，到了后期。而不管如何，第二年春日都会来临，草，重新长满我的脚下。 　　我并不在意，那些知道这样的梦而又笑话它的人。这毕竟是一个秋日凉爽的夜晚。露珠在雨水过后，留在草上，它们在秋天的早上，也并不仅仅依靠雨水，它们飞走后，也会在浓重的水雾中，重新回到草叶上。它们被赋予了自然之命，也都必然在经历聚合、分散、回归、再分散的命运。有许多极其重要的东西，它们都在流浪。它们因为丧失了故乡而寻找着自己的方向。而我确信，它们其实怀着对乌有之乡的巨大热情，行走在通往寻找幸福的道路上。 　　　　　　　　　　　　　　　　　 2012年9月2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2-9-2 20: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