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杏花海记

              杏花海记
      翟驾着淡蓝色豪爵摩托车，我坐在后座行驶在203省道，柳絮打旋儿，裹着我们前滚。田野里，“啪”“啪”鞭花，叫醒地里打盹的虫子。半小时后，到了一山洼。这儿是进入吴城的唯一入口。爬上一山包休息，被风吹了个趔趄。远处县城笼在薄雾中，田间烧荒的青烟袅袅上升，闪着鳞波的浑河向西蜿蜒远去。脚下黑黝黝石上密密麻麻叠布着钱绣，边缘凸起。山石无缝隙，几丛枯草随风飘摇，根须凸露，了无绿意。
     入口是一段长百米，狭窄的碎石山路，左沟望不见底，右石突凸犬牙。颠簸着转上土路。路旁树梢吐着苞芽，有的叶子正舒展，绿意葱茏。我长长舒口气。野兔突然从树林蹦出，撞向摩托车。翟身一歪，车轮堪堪躲开野兔。野兔落路中央，呆了呆，蹿回灌木丛。好哥们。我拍拍翟的肩膀。翟猛拧油门，-摩托向前冲去。扑啦啦啦。一只山鸡从灌木丛飞出。咯、咯、咯…叫声紧促，带着惊慌。臃肿身子直线下坠，它拼命扑腾翅膀，鸡爪在柳树横枝一点，身子一冲一顿，尾羽一翘一沉，柳枝颤悠，山鸡振翅飞起。嗒啦啦啦啦。翅羽掠过太阳穴，举手挡，揪下根紫色印着黑椭圆翅羽。山鸡白尖喙红鸡素，黄眼圈蓝脖子，胸脯由橙红底黑椭圆过度到黄底黑菱形，肥胖腹部黑底、背部灰褐底上印椭圆点。长长的灰褐尾羽一圈一圈黑色。这就是武生戴的鸡鸡翎！
      转过土包，眼界豁然开朗。啊----弥弥漫漫花海，浩大逶迤，如雪花漫野，波涛汹涌。
      翟停车，张开臂膀。噢----啊----哦-----一只只野鸡掠过头顶，飞向花海，翅羽带风吹落白花瓣黄花蕊，氤氲起白雾黄雾，香气随花粉飘浮空中。
    狗吠叫着冲来，赶忙抬腿。一中年人笑眯眯从大柳树后闪出，来了？黄狗摇着尾巴，跑来嗅闻裤腿。 认识？翟掉头看看我。我摇摇头。下车，迎上去。
      “这几天尽是来看杏花的。”香味漫过来。我疑惑，香气他散发的？清冽幽细，钻入鼻孔。目测，柳树得五人合抱。树干缠着几层红布，写着“有求必应”。虬曲树根上三块砖搭的小门里供着苹果饼干，香炉香烟袅袅。噢。好香。中年人笑笑。这是我们用杏核皮制的香料。走时带点，办公室、家里焚了辟邪健身，消乏醒脑。来。先到村委喝点水。指指一红大门。门标牌写着：翟家洼村委会。仁用杏加工厂。不巧。厂长外出洽谈业务去了。
      谈业务？我看着一本正经的中年人，加工厂产什么？
     杏油。杏脯。香旺火。开发与杏有关的一切。
     突然想起，恒山地区乡俗：妇女坐月子，并不吃大鱼大肉，就喝熬稀粥，用炒杏仁炼油拌饭。
     中年人说，走。看杏花去。
     翟家洼是全乡制高点。随他的指点望去，整个乡像个剖开的蒺藜，两边山坡平缓倾向沟底，东西两头收束。东、北土坡沟壑如拉链，衔接白绸缎，铺排开来，洁白无尘，分明仙境。够几千亩吧？中年人掩嘴笑。几千亩？1万多亩呐。不过，能统计清？杏核掉沟沟峁茆，第二年就冒出新苗。他指指西沟，那水地种小杂粮。
    我们站的土墚，宛如披着柔和梦幻白纱的新娘，恬静婉约。梯田随土墚弯成弓形，每层种两行杏树，行距四五米，间距七八米，树高两三米。没有特别高的树，也没有哪棵树冠不圆。横、纵、斜成线，像穿白色跆拳道服的少年。漫步杏林，花香盈袖。朵朵杏花舒蕾绽苞，纤嫩花柱顶黄蕊，芬芳沁入身心；五花瓣白透粉，粉洇红，娇艳万端。彩蝶飞舞，沾花粉飞扬，蜜蜂歌唱，吹香味扑鼻。一树杏花窈窕妙曼，风华绝代；醉了4月塞外天，醉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流连树下。几位美女拈弄杏花，花瓣雨下，掬手承之，带起的风震散花瓣，她们猴急得不知所措，索性靠了杏树，闭目享受这无边花香，同伴举相机抓拍。笑声震落花瓣，花蕊飘落，花香氤氲。疑惑涌上心头。杏树是女书记陈新华主持种的，可那黑黝黝铁矿石上能生长杏树？哪来的水浇灌杏树？中年人神秘笑笑，跟我来。带我们七拐八绕到一水泥池边。水池100多平米，5米多深。这就是当年存水的蓄水池。我们拉土修梯田，拉水存这池子，然后浇树。我突然想起，1998年吴城乡乡长到我任教的中学拉过水泥预制板。“建蓄水池用。”莫非建这个蓄水池？中年人说，就是。你们看到了，这儿山高沟深，贫穷困着人们。陈新华书记听说河北蔚县一个乡靠仁用杏脱贫致富，就央求县市计委领导三五次跑国家计委，引进资金，苦口婆心动员我们种树，请来种仁用杏专家王万银指导我们。我们议商，一女人这么上心帮咱脱贫。咱试试怎样？第三年卖杏核杏脯就收回了投进去的钱。
    我说，省委书记来视察仁用杏种植。轰动了恒山区域。几年后陈新华当副县长了。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杨万里的诗句，形容大自然杏花天工之作。杨万里若看到吴城杏花，该怀疑这是人们双手种植，智慧和汗水浇灌出来的奇景吧。
    走累了。劝他休息。他呵呵笑，庄户人哪有休息的习惯？弯腰收拢枯枝，捡起粒粒杏核。我得照看树林呢。
     我们骑摩托沿花海中间土路，冲下沟底。
     沟底20多米宽。路被横沟隔断，只得停车。横沟是东崖排水沟，沟后有排窑洞，门口挂着两块牌子：吴城乡党委乡政府。我还没见过这么简陋的乡镇府！路西堤下溪流潺潺，漂浮着杏花瓣，鱼翔潜底，摆尾嬉戏，藏身花瓣下，清晰可辨。几位妇女蹴河边浣洗衣服，见有人来，叽叽喳喳，扬水浇向对方。水波溅来，遍体生津。
      驱车返回，过那个狭窄入口，树丛中又腾飞起几只山鸡，俏俏跃上枝头，尾翎闪着金光，飞向花海深处。吴城的山鸡迎客还要送客。
     现在北坡几个乡镇种植仁用杏6万亩了。吴城每年四月举办杏花艺术节，附近省市艺术家来摄影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