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听 风 　　一闭眼睛，就是很久之后了。随风穿过的，不止是时间，还有恒久不变的记忆。就像看见牙齿白色的光，在日光的消退里，留下惊心的寂静。从万千人群之中走过，忽然停住，与一双眼睛注视，发现那片沉迷身体不醒的火焰。后来，无数个记忆瞬间留住你，在尘世的一种镜像之地，在没有修饰的路上、山岗上，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或者你忘记了名字的地方，你有了听风的方式，看到某种神秘的方向。你站在了事情的本原之地。 　　　　　　　　　　　　　　　　 1、不在时间里的风 　　那里有一只鸟从草丛飞上天空，落到一排青杨树林的枝子上，吸走你的魂。眼前出现一个看羊吃草的孩子。她在树边的草地上恐慌而发呆。那个大人走过来，看了她，说：草和人不一样，草不怕吃，来年它们都能长出来。 　　孩子相信了这样的说法，安心地离开羊和草地。在孩子眼里，鲜绿的草，用无辜的眼睛看她。在那样一个春天看到她的到来。多年之后，那片地方洪水暴涨，冲毁了房屋；一场大火烧死了无数的马牛；还有一场地震许多人在那里死去。后来，她长大了。知道了无常人生，在那里不期而来。 　　在一些废墟上，花重新开了。死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在这个局部的地方，她想起岛国日本，一个作家的一次演讲。他说：“樱花，流萤，红叶，都是转瞬即逝。”人们发现这样的美，沉浸于美的愉悦，而却无法反抗自然从另一个层面的暴力伤害。在毁灭之后，人们依然要重建家园。多年之后，那个看着花草长大的孩子，用这样的说法接受了事物的损毁，却从没有逃出怜惜万物的悲伤。 　　不愿意看花草干枯后腐烂的形状，一种生灵屠害另一种生灵。谁能知晓花草及生灵的疼痛呢？她看到人们在时间里面，跟着不断到来的物的景象，走到现在以及未来。她习惯了某种梦境，而不觉得自己在做梦。在不可抗拒的伤害面前，她心口的疼痛。她觉得有一个人走过来，说：“摸摸你疼的地方，就好了。”“你是影子，怎么能摸到我呢？”“我有胳膊，足够长，想摸就摸着了。疼的地方摸摸，不疼的地方也摸摸……”。那只手有神奇的能力。她这么想着，忽然就醒了。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那只手无形中，从眼前抽走了。” 　　“我和真实的世界隔着透明的膜，时时刻刻都是。”很久以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头脑里。人们用自己的镜子照到她，却没有碰到过她。她说：“有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每天都在用手指往一面墙戳。十年之后他在和一个人发生冲突时，用他的手指戳死了那个人。你知道，那是意念化成了危险的力量。可以这么说，他用意念杀死了别人。意念，它是有巨大能量的。” 　　“我不在时间里的地方。能左右我的，脱离了时间，是意识要去的地方。是忘掉了时间。面对有形的世界，人每分钟都能感觉到时间的存在。而所解说的，也都说明时间的存在。心理上对时间的感觉，决定了意识走去的地方。比如，听声音。我家乡那地方，风很大，会持续刮一整天。太阳一落下去，风就能停下来。为什么呢？太阳落下去，地面气温就低下来了，然后气压就高了，风就被止住了。” 　　“我一整天就趴在窗台上，听风的声音。不要有任何别的念头，别控制跟随风的念头，只跟着风悠悠地走。只听。风里的声音特别轻，也特别多。思想不要产生活动，不判断什么，不感受，不想。风，建立了一个空间。这时，没有意识产生。——那个状态就是要脱离时间感了。旁观它，在那时候，人会不同。你看到“风”，这个事物本身的状态，风就在那，就是那个样子。” 　　正是这听风，你在某个站口，一转身遇到了，在风里成长的起来万千植物、花朵。它们拍成了队，从亿万年之前来，长在你必经的路上，和你相遇在白天和夜晚，以及那些不觉得是梦的梦中。在植物与山石铺面的道路上，有一个出口，通向远方。那里，走来一个寻找那个听风的人。
　　　　　　　　　　　　　　　　　 2、时间里的风 　　你以此知道，人世之中的别一种存在。你听到的风，它变成另一种形状。在那里，人世动用了各种记忆内容，来到你的夜晚。 　　一只黑色的手，在风声鹤唳中，扼住喉咙，你发不出声音。那只神秘的手，像一只乌鸦从天外飞来。你并不知道这个无形的东西究竟来自什么地方。潜伏在你心中，从出生以来就有的恐惧景象，还是某次突然遭遇的意外，抑惑是从美好如梦的事物中变异而来？ 　　　这样想时，你一定觉得自己身处危险的境地。屏息静气，四处张望。看清周围的事物，确认它们和记忆中的样子保持一致，才能轻松的呼出一口气来。你住在世界根绝的地方，天长日久，你把自己藏了起来。那间隐藏在城市某个角落的小屋，像一个黑洞，让你容身，像冬日里消失的小动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的安全。 　　你和外界保持唯一联系的一个通信工具，在某个时候，传来声音。小小微亮的屏幕上，会有一个人的信息。不论藏在什么地方，你总会被一束光照到藏身之处。那些文字就像自己被一条绳索牵着，带领你从黑暗的洞穴里走出来。看到外边的人世。知道外边变化的四季，知道文字告诉你从一个冬天我来到另一个冬天。植物和花开过了，现在，又在进行着新一轮的凋零。 　　从时间里走了出来，那些语言、声音站了时间的界面上。它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和世界建立了某种关系。有一个人很久日子以来，把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状况发给你，并告诉你，人和人与世界的相遇，是老天赐予的。没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给予。接住它，就像风里的语言：“一处风和另一处风碰上，在一个树上打成了旋涡。”看到这个景象的人，他的心就在那扎根了。你想：没有这旋转的风，那树是不是就活不了了。 　　意识到在幻觉之中，就回到了现实。风在外边，变成了一种互不相干的存在。容身和抽离，似乎早已变成了存在这个世界的两种状态。至此，你也会发现两个“我”，或者许多个。一个人如何活着，如何作为“这一个我”，走向未来，拥有了听风的角度，便也体验了个体人的独立存在。 　　　　　　　　　　　　 2012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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