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住着一只蝉
2020-09-17叙事散文叶小蘖
午时,客厅的窗帘如同太阳的屏幕,瞬然而至的光,瞬然离去的光,来来回回,荡荡漾漾。这样的光束是盛夏之目。已经立秋,秋在夜间和晨时悄然而至,微微的,不盖被子的脚踝,有一点点的凉。而白昼,依然完全布满了氟里昂的味道,空调寒凉如箭,砭人肌骨。曾经,
午时,客厅的窗帘如同太阳的屏幕,瞬然而至的光,瞬然离去的光,来来回回,荡荡漾漾。这样的光束是盛夏之目。已经立秋,秋在夜间和晨时悄然而至,微微的,不盖被子的脚踝,有一点点的凉。而白昼,依然完全布满了氟里昂的味道,空调寒凉如箭,砭人肌骨。曾经,刚刚使用空调的时候,是百般不适应。晕车,晕船,晕空调,我是个笃性的人。但久入鲍鱼之肆,早已熟闻无知,只是,有寒凉。
蝉声,这盛夏阳光指挥的交响乐,依然如雨如瀑。这一首曲子里,多种声音相混,随天气变化和随同类相互调节的集合声,交配前的求偶声,受到惊吓的鸣声。而第三种,粗哑凄厉,声声震耳,声声如诉,很像杜鹃之声。
晚间,帘外的黑暗里,一声声,近切,振奋,凄然,如在耳边。一只蝉,扑腾在纱窗和玻窗的缝隙里,我拉开一条缝,它跌飞而进,在灯下旋舞。我关了灯,不知它停歇在哪一个阶上。
早起,它落在地砖上。拾起,放上窗台。不久,它不在了。明夜,窗外又是同样的振鸣,它又闯进屋子里来了,一动不动,停歇在我电脑上方的壁上。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前夜的那一只,这个努力了一生的蝉,难道只是因为光的诱惑?
蝉之为蝉,要经历漫长的孤寂与黑暗,蝉的幼虫,一生活在土中。寻常蝉蛹,藏地5-12年,北美洲东岸的一种蝉,竟达17年。一旦出土,脱壳蜕变,展翅阳光下,也只能存活两个月。“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蝉是无法逍遥的。蟪蛄是春末之蝉,由春至秋,还有黑蚱蝉、蛁蟟、呜蜩。蝉类有2000余种。
“人貌非前日,蝉声似去年”,其实蝉声比人貌换得更为彻底,只只都不是去年。可是,当下当时的热烈与全然,谁说又不是永生的存在呢?
少年时,最喜夏日,正午,热浪如潮,阳光如金针,却都滤在阴阴夏木里。万籁俱静,只听蝉声。趁势溜出,只为捕蝉。
皂荚树是蝉的天堂。树壁上黑压压的一柱,密密麻麻,从上至下,摩肩接踵,蝉安静吮吸着树乳,像市声里焦躁不息的车流。皂荚多刺,树下也落满了密密的尖利,孩童不敢靠近。
柏树,橘树,梨树,菜园子的藤架,这些地方的蝉就好捕多了。蝉是知觉很不敏的飞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开食指拇指一捏,它就在手下了;无需承蜩老人的绝技。用线拴了它,看它盲目翻舞,可往往任你如何掷线,它就是闷声不响,像一颗石子,可知,这是一只雌蝉;若它急急地扑煽翼翅,发出震耳的噪鸣,歇斯底里,没有间歇,这便是一只雄蝉了。它高分贝的噪音,也不是谁都忍受得了的。一会儿,腻了,解开线绳,扑楞楞地嘶叫一声,投入浓密的树阴。
和着电扇空调的噪声,还有热浪,蝉声在窗外的树阴里嘶鸣,远远地,远远地,仿佛是幻音,停下来,侧耳细听,又很近,近得可以遐想万山丛林。蝉声即树声。
我是真喜欢蝉的,虽然从教科书来介定,它应该归入害虫之列,因为无论是幼虫还是成虫,都吮吸着树的津液。却无任何一种树,因为蝉而枯死。而成灾的倒是柏毛虫,吃光了所有的柏针叶,致树干枯干;钻得树中空的天牛;蝗虫成灾,历代正史,都有捕蝗明法;至于稻田螟蛾、蜘蛛,棉铃虫,……相较而言,蝉之害,不足道。
于是,那一只蝉,不仅仅是我喜欢的。或许它饮清露,或许它高洁寡欲,或许它清风两袖。
以它正已,以它自怜,以它相惜,“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春秋相延,夏日长存,一只鸣蝉,伏在树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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