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独自看花开

　   想你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天天，他开心地说：“爸爸，讲一个故事。”我说：“不行。”然后，在他从惊讶过渡到难过前，大声说：“必须讲两个。”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很想他。故事里的小狐狸在天天起立回答问题的时候，偷走了他的小椅子，然后天天摔倒了。“如何才能避免摔倒呢？”我问他。“坐下前，要先看一眼椅子。”他对这个已经很熟悉。“那你摔到了，该怎么办呢？”我又问。“大声报告老师。”他说。于是，我们顺利进入了情景模拟，嘴硬的小狐狸拒不承认，天天努力证明，然后老师罚小狐狸围着幼儿园蛙跳一圈。“突然，外面传来了呱呱呱的声音，大家跑出去一看，小狐狸不见了，一只小青蛙在蹦蹦跳。”我夸张地说。“不对，小狐狸没有变成青蛙。”天天打断我，开始说出他设想的剧本：“他是故意出怪声的。”搞怪的小狐狸被惩罚喝了一碗醋，它午饭的鸡腿也被老师奖励给表现更好的天天了。我打开视频，对着镜头拿杯子表演喝醋，天天在那边惊喜地问：“爸爸，你喝的是真的醋吗？”
　　
　　 电影
　　 视频了一小会儿，叶子过来打断了：“他要洗澡了。”我只好跟天天道别，看了看时间，都十五分钟了。平时我们电话一般是十分钟为限，刚好在天天的专注力范围内，他可以认真地享受故事。洗澡，躺在床上看《鬼子来了》。很早就听说过这部电影，但还是第一次看。泛泛给个评价就是，挺好。只是从结束前四十分钟左右开始，心里就很不舒服了。看到那里的时候精神紧绷着，因为已经可以预见到鬼子要动手，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最终，看完鬼子动手后，反而放松下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这样。一口气看完，马大三的脑袋在地上没转九圈，我也没去多想电影背后的寓意。虽然的确有一些东西在脑海里浮现，但我拒绝抓住它们，而是一个哈欠给吹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喜欢那些深刻的东西。对于群体而言，当然那些深刻自有其不可或缺的意义，但是对普通人过日子来说，想不想那些，不影响幸福。我不知道别人，我自己过得挺累的，现在只想活得简单快乐一些。生活里破门而入的烦恼够多了，不想再去自寻另外一些，可着自己糟蹋，何苦，又何必呢。
　　
　　 默哀
　　 一宿无梦，早上醒来，想玩会刚下载的一个手机游戏，却提醒在维护。郁闷地打开百度，想搜一下最近看的那本小说，却发现那页面已变成了黑白。我开始意识到什么，返回去打开那个游戏，看了看公告，果然，今天全天维护。我想，今天各电视台应该也不会放娱乐节目了，因为今天是清明节，更是国家刚规定的悼念日。我当然支持，毕竟，几千人没了，还有更多人，正在艰难度日，死撑苦熬着。希望能够记取教训吧，别不长记性，对病毒这种自然灾害多些敬畏，时时刻刻提高警惕，少自欺欺人地说些再也不会如何的空话大话。我还可以写很多的，但是，算了。洗漱后，下了碗面条吃，在里面打进去一个鸡蛋，撒了一小勺盐，可惜没有韭菜了，否则切点扔进去才完美。吃饱喝足，在阳台上学英语，静候默哀时刻的到来。这次疫情要感谢很多人，医护、火神雷神方舱医院的建设者们，警务人员、基层社区、志愿者、快递以及给他们协调安排活的领导们，看看国外就知道，这些人确实救了这个国家。当然，也要感谢所有像我这样的配合防疫的普通人，感谢那些全额发工资没减薪裁员的老板们。只是，除了感谢，我的确还有些别的不想说的情绪。时间到了，我闭上眼睛，站在阳台上，什么也不再想。
　　
　　 入梦
　　 三分钟很快过去，逝者已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的家人。在亲人的生命面前，什么话都显得轻飘飘的。娱乐节目想来也就禁一天了，不可能一直禁下去，半旗也一样。生活总还是要继续，要回到原来的样子，而有些人和他们的家庭，却再也回不去。以后再要见面，就只能是在梦里。我好久没梦到大大和娘了，上一次梦到是什么时候，也早已忘记。说起来，他们去世十几年来，我也没梦到过他们几次。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内心觉得愧对，不想梦到他们，还是他们懒得搭理我了。默哀完，擦了擦晾衣杆，把被子晒上去，然后继续坐在阳台上，看新闻，顺便想想故去的父母。午饭我用春笋烧了一锅肉，还炒了一盘不知名的蔬菜，所有食材都是叶子留给我的。吃完这些，还有带鱼、萝卜、洋葱和西红柿。就像母亲一样，叶子每次回娘家，都会把我的吃喝安排好。这话，是午饭时说给母亲听的，如果她还能听得到。“今天叶子和天天不在家，如果你们有空，晚上可以过来。”我这么说。
　　
　　 几何
　　 有些话题，不想放开了扯，太累。人生几何，这道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所以我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边走边看，然后，记下来。除了所见所闻，也会记录所思所感。因为悲观，所以信奉过一天赚一天，坚持活在当下，珍惜眼前。对天天的爱，那是每天都要对他说的。对叶子的爱，偶尔也会说。尽量省钱，多省一点，他们娘俩将来就更自在；却也不会苛待自己，会去看小区里的四季花开，会在每个周末包自己最爱吃的饺子，是用娘教的手艺做馅儿。叶子和天天在，我就包白菜猪肉的，一家人都可以吃；他们不在，我就去买韭菜。叶子讨厌韭菜，但她偶尔也给我买，还会给我买她更厌恶的大蒜。天天爱吃鸡腿和糖醋排骨，但只要我开口，他也都愿意分我一半儿，从不犹豫。岳母跟我的关系最近有所缓和了，我俩互相还是欣赏不起来，但她从未就此撂挑子不干家务了，而我从未忘记过她的不容易。最不容易的该是岳父，我才离开天天不到一个星期，就想到要哭了，而他一个人在家，一个月，又一个月，岳母一个月才回去一趟，叶子和天天，更久。
　　
　　 花开
　　 昨晚上我又跟叶子在电话里申请了：“要不，我还是过去一趟吧，爸爸腿受伤了，我连面都不露，不合适啊。”叶子还是拒绝了，理由是：“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过来干嘛啊？”嗯，清明节，好像的确有些忌讳，那就算了。于是，今天我一个人在家，自己吃饭，自己学习，自己下楼去看花花草草。桃花谢了，樱花谢了，白玉兰也谢了，但仍然有八九种花在盛开，虽然我只认得海棠。拍照，发朋友圈，配文是：“春来君不在，独自看花开。”前面本来还诌了几句，觉得不好，又删了。回到家，吃香蕉，拖地，然后趴在床上写下这篇文字。如果叶子在，肯定又要说了，她嫌弃我总喜欢趴着或躺着。记得结婚那会儿我俩商量着买家具，她说：“床和沙发一定要买好的。”我说：“床肯定要好的，沙发无所谓。”她当时肯定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要有床，沙发确实无所谓。不过，最后所有家具家电都是买了上好的，叶子自己掏的钱，那时候她有钱，赚得比我多。穷，就不好说太多，哪怕我的确不支持她买那两块羊毛地毯，也忍着没说。事实证明，用了一年，她就把那两块东西扔娘家去了，自己清洗太费事，请人清洗太费钱。嗯，就写到这儿吧，才三点半，再写下去，我怕自己忍不住跑过去了。

河蚌赌徒
2020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