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趣

蝉趣
　　干旱是这里春天永恒的旋律，一直迁延到初夏。
　　地裂出很宽的缝儿，禾苗一股脑儿地蔫着，没精打采地在烈日下做着甘凉的清梦。自来水笼头里的水流越来越细，越来越多的人蹙眉、叹气、担心：听说水库里的水快见底了，再不下雨，吃水都成问题。我一面在水盆里洗涮、一面想：活在这个地方到底要比活在甘肃、宁夏等那些缺水的地方要好上千倍百倍，至少不用一盆水用上N遍，成了泥汤才倒掉。
　　雨到底是来了，猛烈得让人有些接不住。欣喜的不止有农人、禾苗和土地，还有我这个一直盼雨的人。没有雨，那些蹲在土地下成长了四年的姐溜猴难以破土而出，羽化成鸣声高燥的蝉，给夏天唱一首动人的歌。在我的印象里，没有蝉鸣的夏天毕竟是枯燥无味的，算不上不是真正的夏天。
　　雨过天晴，豆子爹开始准备泥靴、手电、塑料瓶和小铁锨之类的物什，非要也给我准备一套。我说，不用的，我小的时候，逮姐溜猴哪有用手电的，全是用手摸。就这一句话，豆子和他爹就给我扣了顶怪异的大帽子。豆子爹还拿这句话跟他办公室的同事当笑话谈，他那些80后的同事没一个人认为我说的话是真的。我真是百口莫辩，我就跟豆子和豆子爹讲我小时候捉姐溜猴和蝉的乐趣。
　　每年出姐溜猴的时间大概在阳历六月中旬迁延至七月中旬。高峰期一般在七月初，大概10天左右。这个时候的雨水很重要，若是哪一年大旱，必会让很多姐溜猴因无力拱开干涸的泥土而困死洞中，出的就特别少。
　　下雨了，下雨了，盼雨的心跟禾苗一样焦灼。一旦一场大雨过后，即使正小雨正菲菲，就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拿着铁锨钻到林子里去了。先是挖，五月底，截柳猴尚很少破土，但已经爬到了地表。这时候就靠挖了。即使一点雨不下，头上也要扣着个大梧桐树叶，因为刚下过雨，风一刮，积存在树上的雨就会汇成大雨滴敲击脑袋。用铁锨一寸寸土地挖，能挖到许多姐溜猴，有的还没变过色来，白嫩嫩的，至少还要10天、20天的才能出的。等把树行子里挖了个遍，逮到数十个姐溜猴的时候，就可以让母亲给煎着吃了。
　　洗净、用盐水泡过，去了土腥气的姐溜猴，用草锅小火细细地煎了，香气四溢。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一年吃不了几顿荤腥，有这样一盘美味的姐溜猴来打牙祭，别提有多提神了。
　　挖够了，到姐溜猴大出的时日，不必挖，逮就能逮很多。逮姐溜猴是很有门道的，会逮得人常逮得比别人翻倍。傍晚时分，拿自己的火眼金睛在地面上搜寻。细瞧某处地裂小缝、泥土稍有松动，用手一抠，即见大洞，或者见一姐溜猴正舞动前爪，碰人手指“咕咚”掉入洞中，则欣喜的大叫：这儿有一个！洞浅，则伸两指入洞，强行迁出，洞深，则动用铁锹，略挖即可揪出。这样逮姐溜猴总能收获诸多的惊喜。
　　夜幕来临，已看不清洞穴，只好摸了。那时候物质生活不富裕，家里唯一的手电是用来外出或者捉老鼠用的，照姐溜猴用，想也不用想。黑漆漆的树林里没有灯光，却人影重重。借着树叶缝隙投射过来的点点星光，围着树仔细看上一圈，有凸起的地方用手摸一下，不是树本身的凸起，就会是一只正在快速爬行的姐溜猴。有时候连看都不看，直接用手把树摸一遍，每晚都能逮上几十，多的时候，上百。那时候的人没有现在的人有商业意识，吃不了就拿到街上去卖。而是匀给周围的邻居吃，这家送几十，那家送一盘的，解解小孩子的馋瘾。
　　有幸逃到树上的，由姐溜猴变成了蝉的，也有法子对付：那就是粘。一根长长的竹竿子，用白面做成“黏子”固定在竹竿的尖头上，在大树下仔细搜寻，看到停歇在树上的知了，就悄悄地慢慢靠近它的翅膀，等它发现了一扑棱翅膀想飞时，正好被黏子牢牢地黏上了。
　　我既是个发现姐溜猴洞穴的高手，又是个黏知了的高手。因为，这样的活计需要眼尖、手快、胆大、细致。因此，每个傍晚我捉的姐溜猴都不少。煎着吃够了，就把姐溜猴煎过后用蒜臼子捣碎了，再用鲜辣椒混合蒜泥调着吃，味道更上乘。
　　有一年，不知我奶奶听谁说的，蝉蜕是一种中药，非要我去去粘，她负责去县里中药收购点卖。我就一直从六月忙到了十月，粘了整整一大袋子的蝉蜕，到了中药站一称还不到一斤，收购价又比较低，我奶奶之前曾许诺等卖了蝉蜕皮给我买个花褂子，大人无戏言，就贴了老多钱给我买了个新褂子，回来后，从此不提让我粘蝉蜕的事，谁提她跟谁急。
　　如今姐溜猴年年出，我年年吃，偶尔来了兴致还会驱车若干里亲自去逮。逮似乎已经不是为了吃，想吃完全可以去街上买，而是为了再体验一番儿时捉姐溜猴和蝉时的乐趣。一看到姐溜猴和蝉，就想起我那多姿多彩的童年，一看到蝉蜕，就想起奶奶的脸，回头看，奶奶已故去好多年，我却觉得，仿佛是一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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