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的假象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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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之路的假象
路遥的文学,透着一股很深的功利主义思想,这是我读到《人生》这本书最深的感受。《平凡的世界》,几乎就是《人生》的升级加长版,里面的主人公他们几乎具有完全相同的家庭背景。孙少平以及高加林都是农村人,家庭弱势贫穷,自我心气高傲,却又时常忍受一种敏感的自卑以及世俗的凌辱感。这样出人头地,改变命运就成了人生的主旋律。这种成功,是一种世俗的成功,也是一种高人一等的成功。说白了就是,活着的人最终都想极其体面。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我们传统文化习俗里,等级观念非常严重。文化里没有对人基本的尊重,从而使得社会底层的人时常感受一种欺压凌辱。这种欺压凌辱以及屈服性,常常使得社会底层有想法的人,有些才气傲气的人,做出一种自我奋斗式的报复快感,最终归于出人头地,由上往下的压制,又形成个人进取的新道德,却未必有文化上的道义反思。
当然我们说路遥写书,不论是《人生》以及《平凡的世界》,都带有很强的自我色彩,自传性质。在路遥这两本书中,孙少平与高加林不但家境贫寒,背景极其相似,就是知识上的身份也完全重合。孙少平与高加林,都是高中学历,高考落榜的学生。或者说都带有一点书生气质,属于社会底层半知识分子群体。这个群体,一方面出身农村,于封闭落后的农村人相比,显得有些知识眼界,不是地道的农村人,不愿一辈子像父辈一样老老实实,牛马一样扎根土地。另一方面自我有些匮乏,没有把握社会单一固定的进取通道,现实的高考制度没有逾越而上,已经落榜。这样使得这个群体,自我非常矛盾焦灼。主要是不甘心。一方面不愿做一个地道的农民,另一方面又没有多少机会进取社会上层。
从路遥这两部小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路遥自我根植的信念。从他的主观意志上,他认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这种有知识有文化,完全相对农村这个落后的环境而言),不应该种田,屈服成一个一辈子种田的人。路遥的眼光局限当时的社会环境,还是往体制里打拼,进取上游,获得体面。这在《人生》这部小说中,感受最明显。后来《平凡的世界》迎着改革带来的经济浪潮意识,目光有所转变。但是孙少平的自我奋斗,仍然脱离不了逾越社会等级,从而获得一种等级之上的体面优越感。所有命运的落脚点,其实在这个地方。一个贫穷的人,如果有些知识想法,却又始终屈于社会底层,永远不甘心。这构成了他书写的所有命运的节点。
另外我们反过来问一下,就是路遥书写个人的奋斗史,是基于人格生存的困境以及个人尊严的奋斗,还是基于现实功利的奋斗。当然现实功利的奋斗,始终会伴随着自我被压制的人格以及尊严的提升。但是路遥的眼光是向外的,他始终没有个人反思,文化批判反思的眼光,只有不停地书写个人命运的历程。他不停地书写个人奋斗所遭遇的困难以及阻碍,然后不停地进取,寻求克服困难阻碍的方法。所有的忍声吞气,忍辱负重,到了最后,似乎都是希望飞得更高更远。路遥的奋斗,是一种个人世俗的,寻求外在体面的,狭隘的奋斗,说白了也缺乏文化深沉的反思,社会体制批判的责任心。
比如《人生》这部小说里,写到高加林高考落榜,做了代课的民办教师(这在农村环境下,当时算是一种体面的工作处境)。过了三年以后,高加林只是代课教师,没有真正的转制。村委书记高明楼考虑自己儿子的前途,依靠个人一点权势背后运作,直接将高加林进行剔除淘汰,由自己的儿子代替。这是一种不规则的,走后门的方式,造成了高加林以及他的父母天崩地塌的感受。所有的苦恼、愤懑,都由此生发出来。事实上没那么简单。高加林另有一个叔叔,一个部队里的军人后来转业到地方,做了劳动局局长,一下使得高加林在地方更有权势靠山。结果高加林又在他叔叔的荫蔚下,又走后门,做了煤矿记者。所有的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又由此生发出来。这说明什么呢,说明靠山与权势在社会上的重要性。路遥的信念当中,没有对于这种权势体制的反思批判,仿佛只有个人实现的进取心。
当然爱情也是路遥在《人生》以及《平凡的世界》这两本书中书写的重点。路遥作为一个贫穷的半知识分子群体,对于情感的书写,几乎没有脱离传统知识分子对于爱情的幻想以及个人依恋的情绪(路遥不懂女人)。尤其《人生》这部小说中,对于巧珍书写,完全失真失实。纯是一个落寞的知识分子,处于自我的困境中,然后构想一个情爱感觉比较理想的人物,作为一种自我情绪的安慰,进行精神煽骗麻痹。这跟传统落寞的书生,幻想才子佳人的调子没有两样,仿佛只是作者一种精神的寄托以及暂时象征性的精神依恋。当然不管是《人生》,还是《平凡的世界》,两个主人公爱情遭遇的形式几乎完全一样。《人生》这部小说中,困境落寞的高加林先是遇见巧珍(此女子不识字,没有文化),后来做了煤矿记者,渐渐与县城的播音员黄亚萍契合。黄亚萍与克南爱情的中断,又与高加林渐渐的亲密,这个过程极不自然,写得人物心理肤浅,滑薄,情绪化,一点都不深刻(路遥的文学,所以人物的情感,几乎都犯有一种文学情绪化渲染表达的毛病)。《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早年对郝红梅的书写,以及后来有了更广阔的命运,遇见田晓霞,完全类似。关键是小说中巧珍与郝红梅,黄亚萍与田晓霞,她们的背景意识几乎完全一样。所以路遥的书写,带有个人很强的自传性质,应是掺合了真实的经历。
相对于早期的《人生》书写,后来的路遥在《平凡的世界》加入了更多的线索以及人物。毕竟孙少平还有一个哥哥孙少安,高加林只是家里的独子。
路遥是一个真实的呆子,有一点个人敏感的才气,他根据自己真实的经历,扎根一定的血肉感,书写了时代的情绪。但是个人奋斗的历程以及艺术的崇高性,始终缺乏一定的深度与责任。他的个人奋斗,世俗功利进取的雄心,的确感染不少人。恰是这种感染,更加麻痹了社会广泛冷静的良知。他没有反思个人深沉的人格以及道德尊严,进取的动因,没有用心发现一个人,他真正感兴趣的,其实是一个人现实的命运,最终都希望出人头地。路遥的文学是世俗的,狭隘的,煽骗的,犹如蔓草攀延,成为文艺上最广泛的,个人进取的毒药,不负有社会真正的思想以及良心批判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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