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

　　九九年，婆婆过世，我少了一个妈。
　　二零一一年，我妈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不再是孩子。
　　孩子。五六岁。农家小院。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一次次往院子外张望。阿妈担了一担菜去逢墟去了。卖了菜，阿妈口袋里落了块儿八毛。除了买针头线脑买盐，阿妈舍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却给我买了油条和豆子糖。咬着香喷喷的油条，含着甜津津的豆子糖，我的小脸笑成了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
　　十三四岁，在公社中学读寄宿，吃私菜。星期天从家里带去的两瓶子菜，才到星期三，就剩下瓶底了。不用慌不用愁，阿妈会再给我送两瓶来的。或是赶巧了正碰上逢墟，阿妈就放在担菜的畚箕里，让我自己去墟上拿；或者要村子里读通学的带。同学羡慕我，说我命好，她们一个星期一瓶菜两瓶菜，我四瓶菜还都是好菜。我但笑不语。
　　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婆婆。婆婆心疼我在单位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没时间也没心思炖汤喝，每次回去，不是杀鸡给我炖汤喝，就是买了猪肚子墨鱼炖饭豆子给我吃。回家过年，就更不用说了，餐餐都是好饭好菜，走时，还要这个吃的那个吃的，装满我的袋子。
　　婆婆，我妈，都在另一个世界过另一种生活了，还有谁会惦记牵挂我的嘴、我的胃、我的肚子呢。
　　有，二嫂。
　　二嫂原来不怎么会弄吃的。和婆婆一起住，二嫂基本上是吃现存的。婆婆过世后，才不得不拿起了锅铲，只是做熟了而已，根本谈不上味道。所以，五家人在一起过年，掌厨的是姐姐，偶然，大哥也会露两手。近几年，二嫂的厨艺突飞猛进，不只味道好，还讲究地方特色地方风味。二嫂是在甘肃长大的，擀皮包饺子、发面蒸包子、调浆做凉皮，全都麻溜麻溜的。今年，又新添了自己酿甜酒、烤面包、卤肉制品。做了，还不远百里带给我们吃。每次收到吃的，我会没有正形的回一两句短信。二嫂，甜酒好甜哟，都甜到心里去啦；或是，谢谢二嫂的爱心面包爱心牛肉。打开厨柜，看到几个装了甜酒的大肚子圆口子的玻璃瓶子，装了卤制品的从超市买的那种塑料饭盒，心里不自主地升起阵阵感动。
　　记得婆婆过世后，我本以为，买菜做饭一条龙服务的婆婆不在了，五家人再聚在一起过年，怕是有困难。不说别的，单一日三餐，十五六个人的饭菜，便大不易。尤其是早饭，起床的时间不一致，早的七八点钟，晚的十点十一点了还躺在床上，起一个弄一个的，要弄五六次。没想到二嫂接婆婆的班接的那么自然，没有半点勉强不情愿的成份。我女儿学校刚放寒假，就接到二嫂的电话，要我赶紧收拾几件我和我女儿的换洗衣服，说二哥下午派车来接我们。理由是我没上班，我老公又在茶陵做事，自然是要早早回去一家团聚。到年下二十七八，大哥一家，姐姐一家，妹妹一家，全都回来了。和婆婆在世时一样的热闹，一样丰富的饭菜、水果、零食。六点钟，我起来小解，听到厨房里有动静，下去一看，二嫂已经开火烧水了。我说，二嫂你起这么早干嘛，我们最早的也要八点多才起来。二嫂说她手脚慢，要趁大家还没起床先把开水烧好、把卫生搞了，再去买菜，怕晚了会委屈大家的肚子。最让我开心的，还是二嫂不经意制造的那些惊喜。梅子，快来，我买了你爱吃的肠粉。二嫂，你买了韭黄啊，特贵吧。管它贵还是便宜，你不是爱吃凉拌韭黄嘛。二嫂比婆婆还要多一件事，就是陪大嫂姐姐打牌。平常很少打牌的二嫂，自是输多赢少。输了钱的二嫂，脸上笑容依旧。用二嫂自己的话说，就是肉烂在锅里。
　　最使我过意不去的，是公公婆婆对我对二嫂的态度。婆婆在世时，谁都看得出婆婆偏心我。婆婆过世后，公公都是和二哥二嫂一起住，来我们家的时间用一个巴掌就数完了。可公公就是偏疼我，人前人后总是说我好。二嫂在公公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公公视而不见，我过年回去帮着搞搞卫生，公公就心痛了不高兴了生气了，抢了我手上的抹布，要我去看电视。记得公公过世之后，我和二嫂有过这样一次对话。二嫂，爸爸妈妈一直跟你们住在一起，你对爸爸妈妈的照顾最多，爸爸妈妈却最疼我。我觉得自己抢了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你瞎说什么啊。第一，我们这一辈，你最小，一般的都是小的最受宠。第二，这人和人之间，有一个投缘的问题。你投爸爸妈妈的缘，我不投爸爸妈妈的缘，就这么简单。
　　嗨，在这铜臭满天飞的经济时代，我能得到来自妯娌间的这般的关心和关爱，是多么的幸运多么的幸福啊。 [ 本帖最后由 潇湘珍珠 于 2012-6-26 11:0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