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一家人

　　崔永元请客了，请的是参与北京7.21雨灾抢险的152位农民工。宴会上，歌手韩红向农民工献唱并鞠躬致敬。
　　对于这件事，这则新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如果有人对崔永元提出炒作质疑，我一点也不意外，中国嘛，人多嘴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对这件事，对这则新闻是持肯定态度的。
　　之所以肯定这件事、这则新闻，是因为在我看来，这件事，这则新闻真正凸显的绝不会是请客的崔永元，也不会是献唱鞠躬的韩红，而是那些身着黄衫面容朴实的152位农民工，在他们身上闪现着中华民族最为朴实的人性之光，在他们的身后，是数以亿计的农民工。这些长年劳碌奔波的人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在看着众多的平时想也不敢想摸也不也敢摸的轿车淹没在水中时，看到那些人命悬一线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上百名乘客。这样的人，不值得尊敬吗？这样的人，不值得请吗？这样的人，不值得明星们请顿饭、鞠躬致敬吗？我认为值！值很多！请得少了！致敬得少了！
　　无独有偶，最近在网络上还刊登了一则新闻，说的是一位鞋店的打工妹，蹲下身子为一位拾荒老太洒水洗手，并且从店内接了一杯纯净水给老人喝，这位打工妹也被誉为“最美”。我以为，这样的“最美”是名副其实的，是真正能打动人的，好过歌手羽泉演唱的那首《最美》。歌曲中演绎的情感不能说不美，但是那种美在人性的善良面前，在人性的悲悯面前，给人的感觉总是少了些民众的支撑，少了些大众的宽厚，是一种小情调，小美丽，而算不得是真正的“最美”。
　　相较于这些心的善良的打工者，一些衣衫华美道貌岸然的城里人的所作所为却令人齿寒。最近网上爆料，在南京一辆公交车上，一位城里人对两位衣衫肮脏身上发出怪味儿的农民工严厉斥责，要求他们下车，因为他们影响了市容影响了交通环境。好在公交车司机和车上其他乘客对此愤愤不平并加以阻止，以实际行动尊重农民工保护了农民工的合法权益，从另一方面展示了人性之美。那个所谓的城里人成了一面镜子，以自己的狭隘衬托出了多数民众的宽厚。
　　我不是一个农民工，却是一个农民工的儿子。在我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分别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打工谋生。
　　看到崔永元请客那则新闻里的农民工照片，看到一张张朴实亲切的笑脸，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抛家舍业出门在外。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以父亲的性情，如果遇到雨灾险情，我一点也不怀疑父亲会加入到救人的团队中。父亲会，母亲会，哥哥会，弟弟也会。
　　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我亲眼见识了家人对乞讨者对外地打工者的待遇，以一顿饭、一家人的礼节和情谊。
　　有一年冬天，天特别冷，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院子里响起哀乞的声音。奶奶应声出门，见是一位60多岁的老乞丐，破衣烂衫，胡子拉碴。与以往掰块饼子打发走了不同，奶奶把人喊进屋里，让他坐下，给他盛了一碗热粥，递给他一个饼子，还在饼子上抹上自家制作的甜面酱。他嘴里一迭声地感谢婶子好心，吃得泪眼婆挲。之前对于乞丐我是警惕的，警惕于他们的陌生、寒怆，从那次以后，我心中的警戒消除了，那个老年乞丐吃饭的样子和后来离开的背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久久不曾消除。
　　与那位给拾荒老太洒水洗手的漂亮打工妹相比，奶奶从面相上无疑是老而丑的，可是在我看来，她们都处于社会的底层，心是相通的，都是美的：拾荒老太以己辛劳挣取一点微薄的钱粮，养活自己，不给国家和子女增添过多负担；打工妹和奶奶以己善良将心比心，给同样处于底层的穷苦百姓一点人性之暖。这些闪现着人性之光的最朴实的元素，即使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千年万年，一旦呈现，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世态炎凉在人心之间形成的壁垒。
　　也是在一个冬天，我家院子东邻废弃的学堂里住进来几个外地人，听父亲说他们来自山东泰安，在我们村窑场打工，暂时住在这里。父亲当时在窑场管生产，平时与这些人打交道自然多些，知道他们的名字：老齐、小五、林方等等。我对于这些外地人很好奇，因为他们说话的口音和吃的煎饼。于是就一次次地去看他们，看他们吃饭说话。他们对我很友好，叫我的小名，分黄澄澄酸甜酥脆可口的煎饼给我吃，还让我带回家。作为一种回礼，母亲每次早饭都特意多添些水，给他们送去热腾腾的粥，还捎带着几块自家腌制的水萝卜咸菜，和他们说些闲话。母亲小时候挨饿的时候随大人去泰安要过饭，换过地瓜干，对那个地方的人有种特殊的感恩之情。逢到下雨天，窑场停工，父亲便邀请老齐他们几个去家里喝酒。酒是便宜的散酒，菜也没有什么好菜，他们喝得很尽兴，吃得很香。
　　现在父兄与当年的老齐们一样，与参与7.21雨灾救险的人们一样，都在外地打工，是名副其实的农民工。我总盼望着他们，盼望着这些农民工以自己的善良、朴实和辛劳，能受到一种朴实的礼遇和尊敬：一顿饭，一家人。 　　
　　 崔永元, 农民工, 中华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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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31 11:11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