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天天，生日快乐

        一、好想你
　　 半个多月不见了，你跟妈妈和外公外婆一起在村里，躲避瘟疫。虽说如今一天增加到通话两次，却还是越来越想你。中午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或者晚上一个人躺床上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在我身边的那些事儿。你在马桶上大便的时候，跟外婆说：“我不喜欢学习，就喜欢玩。”你惹了祸挨批评了，哭着说：“我都哭了，你还在说，也不抱抱我。”盘子里最大的那个鸡腿，你想吃，我跟你说要孔融让梨，你答应给我，却又反悔了，拉着我说：“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吃。”那天，我俩为了谁想谁更多，还小吵了一架。最后是你赢了，你很开心，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你怎么可能有我想你更多。或许，也只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想我，才会比我想你更多吧，但那时候，爸爸其实不是太希望你那么想我。爸爸现在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比他们想我多呢，那种想，很难过。
　　
　　 二、你来了
　　 马上六周岁了，真快。还记得你妈妈跟我说她怀孕了那一刻，我高兴地都快傻了。我们其实没准备那么早要孩子，都还没好好过二人生活。你得念我的好，当时她问过我怎么办，我说，还能怎么办，肯定要生下来啊，来了就是缘分。说轻巧话的是我，但真正辛苦的，当然还是你妈妈。产检我就陪着去了一次，其他时候，要么是她自己开车去，要么是你外婆陪着。不是我不想陪啊，那时我刚到那家奥地利公司，没什么假期，你妈妈不舍得我请假，因为要扣钱的。那时候她上班的地方离家远，每晚上开车回来。怀孕期间，你妈妈得了阑尾炎，不得不手术。那天我不在上海，是你妈妈的一个亲戚陪她去的医院。等我赶回来，到了中山医院，妇科和外科大夫互相让对方给个建议，谁也不敢保证手术不会影响孩子。后来是我签的字，那个晚上，我在手术室外面，你妈妈在里面，让我们两个人担惊受怕的，不是正在开刀的她，而是你啊。我们还是决定要生，因为，你已经在这个家几个月了呢。
　　
　　 三、有些事儿
　　 有些事儿，得让你知道。那天中午，我在上班，接到你妈妈的电话，说她要去医院了，让我直接过去汇合，要生了。医院也是你妈妈提前自己预约的，我去国妇婴联系的时候，人家早预约满了，只好去了更远的这家。那天我开心地打车过去，你妈妈和外婆已经办了手续，我去付钱，然后入住那个住了四家人的房间。从中午疼到晚上，然后到第二天凌晨，才推进产房。直到你出生，那十来个小时，你妈妈吃尽了这辈子最大的苦头。我是看着你出生的，在产房里，护士让我帮忙按着你妈妈的肩膀，帮她使劲儿。她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脸色苍白，汗湿透了衣服。她安排了给护士送红包，我怎么知道如何送啊，后来就出去买了卡，装在红包里，进产房的时候，硬塞进了人家护士口袋里。后来，为这事儿，你妈妈也没少说我。你外婆也对我不满，她生气我在外面等待的时候，不够紧张，还在跟一个也等着老婆生孩子的老外聊天。其实，我那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啊，不紧张是假的。当然，确实也没那么紧张，那毕竟是上海最好的妇产科医院之一。
　　
　　 四、陪你成长
　　 你出生了，伴着你第一声啼哭，你妈妈苍白的脸上那个笑容，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护士笑着说是个男孩，然后把你抱走了，去洗澡。再抱回来，已经穿上了天蓝色的小衣裳。我尽量在你眉眼间找跟你妈妈相似的地方，其实，哪儿看得出来。你躺在那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的，你妈妈眼睛一直看着你，就没挪开过。我那时候就发誓，这辈子我会对你们娘俩好。虽然“娘俩”这个词，你妈妈很不喜欢，她觉得土。你不会记得那个月嫂，我其实也早忘了人家长什么样。但人家其实帮了很大的忙，一个半月里，天天给你洗澡按摩，给你洗衣裳，帮你妈妈烧饭煲汤。后来，她走了，家里这些活儿，就都是外婆和你妈妈在做。我其实还是烧过几次鱼汤的，我学着加黄芽菜，学着怎样才能让鱼汤显得白。当然，其实很少，我要上班，其实没帮上什么忙。最主要的还不是忙，而是，我做家务的能力真不行，几乎什么做不好，这也是你外婆和你妈妈生气的地方。
　　
　　 五、不懂事的爸爸
　　 我们一起为你选奶粉，去海淘。国内的奶粉不信任，海淘又怕遇上骗子，也是担心着。然后是一次次疫苗，到处找人打听，该打进口的还是国产的。记得你第一次打疫苗，我们一家人都去了，打的时候你没哭，只是拔针后，才哭了几声，医生都夸你勇敢呢。慢慢的你会爬了、会说话了、会走了，每一件事儿，都够你妈妈和我高兴很久。你的衣食住行，你的教育培训，甚至带你去看病，其实爸爸都没怎么参与，全部是你妈妈一个人在做。一开始我想参与，但水平不行，而且有些事儿跟你妈妈分歧还不小，慢慢地也就算了。你妈妈能者多劳，当然，压力也大，有时候就会跟我发脾气。那时候我脾气也不好，就跟她吵，觉得她无理取闹。后来，我才反思自己那时候是不懂事了，你妈妈可能有些产后的抑郁。她很不容易，腰疼的病，也是那时候坐下的，你将来，对我怎样其实都行，但还是得对你妈妈好点。
　　
　　 六、珍惜这个家
　　 各种事儿吧，我跟你妈妈和外婆有一年闹得很僵，那一年，不止一次都到了离婚边缘。我俩就跟斗鸡一样，看对方就来气。这个家最接近散了的一次，是已经开始商量怎么离了。你归你妈妈，我肯定带不好你，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跟你妈妈说，孩子归你，我净身出户，房子归你们，房贷我还着，另外以后每个月给你们两万块钱，如果将来赚得多了，还可以再多给。你妈妈说，那你自己还剩多少？我说我过日子也花不了几个钱。我俩不是钱的事儿，类似于三观和性格不合那种，喜欢死掐。但后来老天保佑，我俩都悬崖勒马了。我心里放不下你，让我见不到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活。其实也不放心她，就她那脾气，我这对她一见钟情的有时候都恨不得揍她，换个人，还是这个年纪生了孩子后再换个人，谁受得了她？她不要那么多钱，让我留着再娶一个。娶什么啊，我那么爱她，也那么爱你，都过不下去，再娶个就能过下去了？再说了，结婚的时候，她陪我回去给你爷爷奶奶上坟，在坟前，她说让你爷爷奶奶放心，她会照顾我的。我还能再带另外一个人去那个坟头吗？跟你爷爷奶奶说，老婆换了，孩子带走了，我怕他们爬出来打我。
　　
　　 七、一荤一素
　　 就这么过来了，不怎么吵了，有时候还会委屈，我就会想想你爷爷奶奶。如果他们在，肯定会跟我说：“人家嫁给你，孩子生在这个家里，又跟你享了什么福？”是啊，没享福，尤其是你妈妈，净受气了。我不是懂浪漫的那种人，更不会表达，说好听了叫实在，说难听了是木讷。最大的问题是，我还很敏感，心思细腻的不是地方，一点小事就觉得委屈。你妈妈这些年不容易，我知道，我也深信，换个人，这个家，尤其是你，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好。你没见过你妈妈跟我结婚时的样子，如果你见了，再看看现在的她，就会知道，这个家能有今天，她付出了多少。昨天是情人节，跟你妈妈和你打完电话，爸爸一个人在听歌，毛不易的《一荤一素》。我喜欢前半部分的歌词和曲子：“日出又日落，深处再深处。一张小方桌，有一荤一素。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太年轻的人，他总是不满足。固执地不愿停下，远行的脚步。”你妈讨厌大蒜，讨厌韭菜，也不喜欢猪头肉，但她还是都会给我买。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带着你四处跑培训班。还有你奶奶，一路跟着，多的时候，一天在路上公交地铁加起来四个小时。我跟你奶奶有时候也会呛，但你得记着，你从小到大，吃喝洗澡洗衣裳，多数都是她在忙。
　　
　　 八、我来记吧
　　 好吧，你也不用记那么多，还是我来记得吧。这份情，我去还上，以后不吵了。你就只负责健康快乐地成长，少惹你妈妈生气。你的急脾气随她，倔脾气随我，将来你们娘俩有得吵。那天你跟她吵架，她不理你了，你又着急害怕了，哭着说：“妈妈你怎么不理我了。”有一天，你长大了，你就不会这么怕了，甚至，你会先不理她。到时候，你看看这篇文字，记得主动跟她说句软话。你妈，其实还是很好哄的，毕竟，你爸爸不会哄人，从来就没有人惯过她……有些事儿，是需要记住的。比如那次咱们全家去长城玩，你其实爬得很轻松，但当妈妈问你要不要陪着外公外婆和她去往更高处的时候，你说：“我要留下来照顾爸爸。”
　　
　　 九、生日快乐
　　 天天，生日快乐。其实，该谢谢你的，如果不是有了你，我都不知道，我其实也能够活得不那么自私。如果不是有了你，我其实一直很内疚，觉得对不起你爷爷奶奶。有了你，我知道，我只要对得起你，你爷爷奶奶在天之灵，就会开心了，这是咱们家的传统。将来，也一样，你只要别惹着你妈，然后，对你老婆孩子够好，其实，爸爸这边，就能给你个满分了。做孩子的，哪儿有对得起父母的啊？爸爸不行，你也够呛。所以，如果将来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别觉得对不住爸爸，对得起老婆孩子，就是对得起爸爸了。

       十、打电话
       午饭后，我等到十二点半，拨通了叶子的视频。你的小脸蛋出现在屏幕上，你笑着对我说：“爸爸，你要跟我说生日快乐。”我说了，还给你唱了生日歌，唱英文部分时，你着急地打断跑调的我说，不是这样，应该这样唱。我笑着说：“我唱歌要跟你一样好，我就是第一名啦。”你想了想，觉得我唱得不够好，好像，也不是坏事儿。
　　 河蚌赌徒
　　 2020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