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

儿子明天就要结婚了。

这段日子她总感觉累，其实也没干多少活，就是心总像悬在半空中，放不下。

在儿子的婚事上，儿媳，亲家都很体谅她，一切都让她从简，没要车，也没要房，就买了几件简单的家具。这让她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让她深深地内疚：就一个儿子，还不能给他个像样的家，只能和她挤在一套不足八十平的旧家属楼里。她能做的就是把这套它们娘俩居住了二十年的房子重新装修一遍，角角落落的整理拾掇，尽量整洁利落。她环顾房间，自语道：唉，只能这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明天喇叭一响，锣鼓一敲，把儿媳娶进门！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她还没有做，那就是得赶紧把儿子的婚事告诉他！那个长眠于地下的人----孩他爹。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穿过油田的墓地，走到他的墓前，坐下来。“老公，我来看你来了。”话一出口，她已经泪如雨下。平日里积攒的忧愁郁闷，只能在他的面前无拘无束的释放。她相信地下的他定会听得到理解她，因为每次哭过诉过，她会感受到心中的平静。

擦干泪水，她开始和他唠叨：

老公，咱的儿子明天就结婚了。儿媳妇是咱油田的职工，比咱儿子小一岁，人长的秀气，脾气也温和。亲家也很通情达理，在儿子的婚事上没有给我出半点难题。你要是活着该多好！看着儿媳妇娶进家门，一家人和和美美，该有多高兴啊！

明天的婚宴我和儿子定好了，就安排在平安路的瑞祥大酒店，在咱市里也算是高档的。咱哥和嫂子已经提前从老家赶来了，明天的酒席他们会帮我照应。你放心就是！

老公，你咋那么没有福气呢！你走的那天，我们刚刚分了房子，我们期待了六年的楼房，你连一天都没来得及住呢，就走了！记得那天我领到新房的钥匙后，高高兴兴地去打扫。准备下午你下班后咱就搬进去。正忙着呢，你的同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我说，你出事了。以前我听说过太多油田职工出事的消息，我明白“出事”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相信早晨还好好的你会突然之间出事。我疯了一样冲出门口，向你的作业地跑去。两只拖鞋丢在了楼道里，你的同事追上我把我拉到车上。当我来到工地时，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你已经停止了呼吸！我哭着抱起你，老公，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今天早晨你还说下班后要找人搬家，你说周末去买家具，你说十月一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要和我去补婚纱照，你还说……你有那么多的许诺都没有去做，怎么就可以走了呢！你怎么忍心撇下我，还有你年幼的儿子！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能随了你去，你怎么忍心让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今生今世一望无际的痛苦！

那年，咱的儿子才六岁。你出殡的那天，我把他领到你的跟前，对他说，孩子，你的爸爸没有了，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快，再喊一声爸爸。儿子伏在你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爸爸-----。孩子的哭声在我的心上划出一道道血口，我的心碎了！我多么希望儿子的哭声能把你唤醒！可是你却紧闭着双眼，睡在那个寂静的世界里，一刻都不肯醒来！

老公，你就这么狠心不了了之地走了！留我在浩瀚尘世里挣扎穿行！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你看我现在都成老太婆了。过两年去到你那，你还认得俺吗？不管你认不认得，我定会守着你抱住你，来生来世再不分开！

老公，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就是上次来看你时，跟你商量过的，我想再找份工作。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就是下午下班后去给人看摊子，从五点到八点半，三个半小时挣十块钱，一个月挣三百，加上我做清洁的工资，能到一千五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乐意，怕累着俺。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再说也不用出体力的活，只不过晚回家一会。不都是为了咱儿子吗?他结婚后还和我住在一起，是没办法的事。我没能力给他们买新房，等以后他们自己买房时，帮他们出点也管用啊。唉，谁让你走那么早啊，要不还让我操这份心吗！

老公，你看这件毛衣好看吗？是儿媳妇给我买的，让我明天穿，大红的颜色，真是喜庆。还记得咱结婚时我穿的那件毛衣吗？你给我买的，高领的，也是大红的。我穿上它时，你托起我的脸，说我像你们家院子里盛开的石榴花一样好看。可是那么鲜艳美丽的石榴花你怎么就不看了呢！

老公，你看，我也给你买了一件红毛衣，你穿上吧，大红的颜色是对咱儿子的祝福！

她从包里取出一件毛衣，铺在碑前，用手轻轻抚平，俯下身去，用脸颊亲吻着，仿佛在感受他怀里的温暖。

她拿出火机把毛衣点燃。

红色的火焰映着她憔黄的面孔，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泪光中她看到爱人在深情地看着她。

[ 本帖最后由 刘玉清 于 2012-8-18 18:2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