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漂浮的城市

记忆里漂浮的城市
武志强

　　我的城市在我的记忆里漂浮，就像是下过一场大雨。在我可能的记忆里，是造就了一座城市，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座城市，用以安放我的灵魂和影子。但它不是彩色的，而是灰色的，它也不是明亮的，而是黯淡的。这是我的城市，所以我能走在里面。
　　我曾经做过很多的梦，美梦，后来这些梦又都一一破灭了，弄得我现在都不大敢做梦了。即使有过的城市，我也在问自己，我是在梦里吗？这城市是在梦里出现的吗？如果你了解我的心灵，明白我的来路，并且走进去，你就能发现一座城市的轮廓隐约初现。就像是远方初升的一轮太阳，那些建筑的群落，那些隐伏的街道，渐渐在雾气里出现。这就是我的城市，我走在里面，但我在这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只是自由的走，走到哪儿算哪儿。这种感觉真是舒服。
　　我对那些有关于城市的文字不屑一顾，觉得它们并没有反应出一个城市的灵魂，简直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如果你找不到一座城市的建筑者，如果你不能走进这名建筑者的内心，你怎么可能了解隐藏在他内心的那座城市呢？那些隐伏、起落的建筑、街道、树木，和一年年走过留下的岁月风尘。我喜欢我的城市，是因为我了解这里的一切，了解它的由来，了解这里的一砖一石。一切都是从荒芜上开始建造的，这里的道路熟悉我的脚步声，只要我走来，一座城市就渐渐为我苏醒，好像是我唤醒它似的，睁开眼，它就看见了我，道路为我敞开，门窗为我打开，清新的空气涌流进来，因为这是我的城市啊，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信心百倍。
　　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激发出一个人的豪情的，因为就连整个天空都为他打开了，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只要迈开大步前行就行了。需要指出的是，即使在太阳升起了的时候，这个城市看起来也是灰蒙蒙的，因为有云翳遮挡着它，这云翳毋宁说就是从我内心里生长出来的，是我所愿意的结果。还需要指出的是，我本质上说一个孤独而忧郁的人，所以整个城市的色调看起来也是忧郁的灰色，这一切与我的内心相适应，所以我走在里面心里才是舒服的。如果我高兴的话，我还会吼两嗓子，那是我最快意的时候。
　　事实就是这样，只有建造者的灵魂才是开启一座城市大门的钥匙，只有把自己的灵魂握在手里，你才可能随时打开属于自己的城市。我自己是一个喜爱记忆和回忆的人，记忆之水流淌在我心间，一座城市漂浮在它的上面。所以我特别喜欢雨天，下雨的时候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雨水，我就看着水在路面上流，把路面上的尘土和杂质带走，然后留下一个被雨水洗亮了的城市。城市的面貌焕然一新，即使这样，这个城市仍然披了一层轻纱似的灰色，光线显得有点昏暗，看起来像是夜晚降临了，但其实夜晚还没有到来。不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自己家的灯火点亮，然后埋头在灯光下面干点什么。
　　我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游走，两手空空，在这座城市里游走，我并不喜欢呆在屋子里，像你以为的那样，当然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总是在一间屋子里，然后在三楼的窗口探出头来与你打招呼，你的手里提着一把回家烧饭的菜蔬，或者有的时候手里还会多出一条鱼来。鱼看上去还是鲜活的样子，似乎还能那么弹跳几下，甩出一些水珠。看到你这样子，我当然高兴，恋家的男人啊，即使走在路上也能看出过日子的温馨。女人是愿意和这样的男人一起过日子的。你是看见了我钻在屋子里，这其实只是事情的表象，我其实正行走在我城市的街道上呢，街道上总是空空荡荡，没有什么行人，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什么意外出现，没有什么危险因素潜伏，我可以放心大胆的行走，谁都不会来打搅我的思维。看着我这种自由自在的样子，我的内心里总要浮现出一丝自得的微笑，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啊。
　　常识告诉我，这是一座城市对我的礼遇，所以我必须保持足够的敬意，这样我走在街道上面时，心里才能舒坦，因为舒坦境界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就像有一道阳光注入了我的心间，让我内心里明亮起来，这个时候再看这座城市，也显得明亮了几分，就像是天光穿破云层照射的结果。我喜欢走这里大街，也愿意逛游在这里的小巷，无论大街还是小巷，都能唤醒我一种熟悉的记忆，那被我遗忘了的又都回来了。所以在我走着的时候，可以说我也是在寻找一些失去了的东西。我曾经在一个砖缝了找到了我丢失了的一个昨天，那里有一片鸟的羽毛和一茎枯草，那记忆便清新如扑面而来的风。
　　而在雨后的街道上，我总能呼吸到雨后树叶的味道，有一些苦涩和忧郁，我的记忆之水就漂泊在那些湿漉漉的树叶上面，在雨水闪烁的光亮之中我找回了自己。就像是一个迷失已久的人，我徘徊在我的城市里，为它注目，为它忧伤。这个城市从始至终其实一直都在我的忧伤之水上漂浮着。
　　所以当我阅读这座城市的时候，其实就是在阅读我的心灵和记忆，阅读那些有过的经历和感受，并不时受到一些启发和感悟。我并且不时会发出一些感慨，这是我的城市啊，是我一手所建造起来的，如果你不能了解我，那你就不可能了解这座城市，不能了解它的哀伤或者喜悦。建造一座城市，必然要有所支撑，除了我的骨骼和血肉，再有的就是我的记忆之水，所以为了能让记忆之水永远流淌，我必须不停的在外面走着，穿行在那些大街小巷里，走走停停，仰头有所望，低头有所思。
　　一座城市，任我记忆漂泊。因为经历和记忆，在我眼里，这就是一座好的城市，是为我的到来而安排的。　　走着，走着，我常常不由得要在内心里感叹，这是一座我记忆中的城市啊，我不仅活在当下，还活在从前，活在过去的那一幕幕里，于是这座城市就开始在我的记忆里漂浮。不仅城市在漂浮，记忆也跟着在城市里漂浮，漂浮是我们共同的命运和主题。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