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护腰

　　狗皮护腰

　　九月的阴雨天骑着电动跑远路，受过伤的腰受不了。关键是天越来越冷，天天还要送外卖，一路都在想念好多年前那件带毛的棉袄，想羊毛坎肩。到家后搬回一米高的凳子在放陈老的衣柜里找了一遍，才相信那件带毛的棉衣留在了老宅的某处。

　　有淘宝，咱不怕。搜索，下单，取货，配带，腰果然不凉了。才开始研究这护腰。护腰长七十公分，宽二十八公分，里面的毛是棕色的，摸起来很润滑，外面是尼龙面料，两边各连一根松紧带，带头上是魔鬼贴。外面是人造材质，里面很可能是一张或者半张狗皮。护腰是花九十八块钱买的，要是真皮只有狗皮这一种可能。拔一根毛用打火机烧了一下，果然是动物的皮毛烧焦的了味道。

　　我顿时就想像出了这条狗从出生到护腰的过程。同时也想起了古早时人类也曾用另一个族类的头盖骨加工饭碗，用大腿骨和小腿骨加工啥我忘了。雪漠就曾在他的散文里说过，他曾在西藏花一百块钱买了一块头盖骨，不时摸摸，以惊醒自己:人是会死的。

　　我没有从狗皮上发现人会死这个真理或者废话。我想到的是一条也曾被狗妈疼过的狗宝现在竟然护紧了我的腰。我曾被一条坐月子的狗妈咬过一口。

　　我就从这个情景里出不来。万物和人，人和人的关系这个情景。想起和独自一人住在老宅的父亲又是好几个月没见上面了。恰逢这天是寒衣节，见到烧纸的人才想起母亲。母亲过世那会儿麦子刚有穗了，是几月是哪年我记不得了。我想，不知道我妈冷不冷？我不信世俗造出的神鬼说，以后可能也不会在寒衣节这天烧衣服给我妈。见到父亲我又不能像我那个很小就给我洗衣服的妹妹那样对着父亲撒个娇，对着父亲嘘寒问暖，也不能像我勤劳致富的哥哥那样理直气壮让父亲省心。父亲一见我就一句话，这两天干活儿没有，挣没挣到钱，或者说村里卫生所里说，燕子有啥啥啥了药费就给报销……

　　燕子是我媳妇。是个纯净，一尘不染的人。我这么发达的大脑就是想不明白，她这样的人为啥会得抑郁症呢？我想，她这样干净的人要是都没有好的归宿，那一定是魔高一丈了。我绝对是准恐怖分子，我也绝对是一个好人。我看以后纯净的人有没有好归宿再行事。

　　我那个独子也是好久不见了，他小时我还憨，可不喜欢抱他啦。他长到十几岁，误打误撞住进了全市最好的初中，一礼拜见一回，可想抱抱他了，可他现在不让我抱了。父子关系可能就是一岁一剥离吧？他是那种让人省心的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么，我从来就没有愁过孩子，很明确的，孩子们都是带着一生的际遇来的。

　　当局者才迷。我也是带着一生的际遇来的。我生来寡淡无味，懒散随性，能成天成夜，长年累月的做春梦。梦里常常有凶悍的先祖生吃人肉的画面；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历史上不是战乱就是饥荒，现在能对着屏幕打字的人都得感谢自己凶悍的先祖，也得念叨念叨那些被生吃的古人。世界和人，人和人的关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无法厘清。我选择原谅或者妥协丑恶，当然也会原谅自己骨子里的丑恶。我觉得人在世上走一遭，能落个善终就是最大的成功。我努力往善终那个方向走。然而我最后还是想对那个姑娘说一句:我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