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钟声

暗夜的钟声
（约1860字）
汪彤
夜渐渐深了，孩子躺在身旁，安静的睁着大眼睛。

该到他睡觉的时候，可他依旧睁大眼看着屋顶。像看到了什么，又像在想什么……

每次，孩子要求我不要先睡着，先看书，等他睡着了，再关灯。今夜，我手里依旧拿着书，却和他一起在等一个声响。

不知是哪一夜，孩子盯着屋顶的眼睛，突然活跃起来，他说：“妈妈，听，外面有钟声。”

我从书中的世界提起精神，侧耳向窗外听，不知哪里传来的声响，像我在庙宇佛堂跪拜时，僧侣们敲磬的声音，银质的碰撞却很厚重，远远传来“铛铛……”

我原本想，楼对面是最早的高干楼，那里住着许多老人，过上几天，就会有办丧事做法式的声音传来。可这个钟声又那么独特，像一位穿着素衣，盘拢发髻的老妪，跪在自家佛堂里敲起的磐声，沉静却有穿透力。可这样的想象又极为不可能，谁会坚持过一会就敲响一下，或者好几下呢？

直到有一天，去了一家修表铺，这家修表铺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我曾在那里看到一对卿卿我我的爱侣，他们等待修表，不做声，只是相对默默互相看着，用眼神传递一种温馨而美好的感觉，那种相对的眼神持续了很久，被我偷偷捕捉到，且感觉到了那眼神里的甜蜜的情谊。于是再去修表，便又去那个修表铺。

这次没有爱侣们的身影，却看到一位留着花白大胡子，身材魁梧高大的老大爷坐在玻璃柜旁的马扎凳上，隔着柜台与修表的师傅有一句，没一句的拉家常。修表的师傅，睁着圆溜溜鼓起的大眼睛，盯着眼前小铁盘内极其细小的螺丝、机芯、齿轮，用一只小镊子对着手中的表装卸。他的眼睛离小盘中的细小物件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似乎要用眼神，将那些小螺丝一个个吸出来！干着这样精细的活，嘴里却还不紧不慢的回答着柜台外老先生的闲话。

我凑到柜台前，爬在玻璃柜上，对修表师傅说：“马师傅，麻烦给我换个表轴。”尽管我并不和他熟识，但门前有他的名字“马振彪修表铺”。

马师傅接过表轴看了一下头也不抬的问：“要二元的，还是五元的。”

“要个五元的”尽管手表是替别人捎带，但我还是想修扎实点耐用。

“马师傅，你每天看着这些细小的零件，眼睛累不累？”我依旧是爱问问题的老毛病，依旧是见了生人也不觉得生的样子。

马师傅转过头鼓着大眼睛端详我一下说：“不累，不累，我连续干过40小时的活，没合过眼也不觉得累，人家的活要得紧，我答应了，也挺喜欢摆弄这些物件。”

正听着马师傅说话，他身后的一只旧钟表，突然敲响，那声音熟悉却感到久远，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二爷家，放在桌子上的古式老钟的声响。


绕过马师傅去看他身后的挂钟。枣木色的长方形挂钟半米高，上端站着一只踏着云团的金色天马，一只马蹄爬上云端前进，一只跪在云上奋起。金马两边各有一对塔基，塔基上贴着两朵金色紫荆花，塔基中间金色铜片上有一个“喜”字。钟表的玻璃门罩上端敷贴着两只金色蝴蝶，玻璃门后圆型的表盘中间有两只小黑圆眼在数字8和数字4之间，仿佛一对小眼睛，默默注视着光阴走过的路程。马师傅告诉我，这是用来上“闹响”和“走钟”的。一只连理大红和粉红的牡丹花敷描在玻璃上。整个挂表的枣木颜色与金色装饰相得益彰，既典雅又古朴。马师傅告诉我，这是一只烟台木钟厂生产的北极星牌挂钟。

我问马师傅挂钟多少钱，他第二次抬头看我，随口说：“150元”。

我讨价：“100元行吗？”

他又端详我一眼：“女同志问挂钟的你还是第一个。给你便宜些。”

当我用120元买来“北极星”挂钟回家时，心里充满了喜悦。书房一面白墙上正好有一枚钉子，挂了钟表，便用马师傅教我的方法，将分针扰半圈到6响一声，待响过之后，扰半圈到12再响若干下，这样不间断持续坚持时间走过的规律，便可校对准确想要的时间。我记下了修表师傅的话，这只挂钟是铜质机芯，15天上一次法条即可。

钟摆在一刻不停的左右摇摆，摇摆的时候发出“滴答”的声音，每过半时或几时，都会响起纯银碰撞的声响，每次声响都会让我浮想很多，我想起“巴黎圣母院”那个丑陋的驼背敲钟人卡西莫多，他虽然丑陋却是那么善良单纯。他敲响的钟声里，有他对美好生活的幸福向往……

夜里，我和孩子依旧躺在床上等待，屋外远处的钟声，我们渐渐忘却了，家里隔壁书房的钟声送来10次声响，孩子嘴里说出一串数字：“1、2、3……10”数着，听着，等待下一次的钟声时，孩子已经在酣睡中了。

待我入眠后，钟声依然于我在梦中。我时常做梦，做各种五彩缤纷的梦，尽管那些梦很多都不可能成为现实，但这些梦每天伴随着我，使我的生活有了生机和颜色。

钟声又敲响了，依然是暗夜，我从梦里醒来，默默回想刚刚响过的五个声响，它们像抚摸心房的五只小手。我睁开眼睛，披衣服坐起来，每天这个时候，我都要起来，倾听我内心时间走过的声响……

2012-3-21晨起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12-3-21 07: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