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碗里多粒沙子

　　中国有句古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打死我都不相信这句话，缘于娶了个老婆，与我相反，吃仨忘俩，记性相当差。所以我倒相信两口子是冤家一说，用我们本地的俗语形容——一个哭的配着一个笑的。
　　这可不是我编排她的不是，在一起过了二十五年，说起她记性差的事，那不是特别多，是相当多。
　　想当初，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老婆看我穿的毛衣破旧，便说：“我给你织件毛衣吧，省得冻着，再说，当老师的，穿得太寒酸，让人家笑话。”我满怀希冀，等啊盼啊，儿子都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了，可她连一根毛线都没往家里买。问她，她一撇嘴：“你不知道我记性差啊，忘了……”接着又扑到我怀里，扯着我身上的衣服，“你看这毛衣，买的比织的不好看？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弄那小年轻的事儿干啥，反正不冻着你就成了……”看她喋喋不休做出一种“老”鸟依人状，再想起我的衣服全是她操心买的，我是哭笑不得，只得作罢。
　　把织毛衣的事忘了也不算什么，可洗衣服的事，她竟然也记不住。也是我太作践自己，初婚时，心疼她，我的衣服不让她洗，她的衣服不管外套内衣，我也一并拿来洗了，图的是个甜蜜。可一来二去，她总忘记自己洗衣服，有时候衣服脱下来，不拘啥地方她都塞，洗衣服时找她要，她竟然说：“你找找吧，我忘了放哪里了。”我埋怨她自己的衣服都不洗，更别说老公的了，她却嘿嘿嘿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两眼一翻：“穷嘟囔啥哟，两口子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要不就不是两口子了，你洗了就等于是我洗了，再说，我不是备课呢么，要是学生成绩不好，那可丢你的人，你可是咱家顶梁柱呢，你折了面子我咋在人前活……”
　　最不能让我容忍的，便是做饭的事了。没生儿子时，她说为闺女时没学好这一手，以后慢慢学，先让我做；有了儿子时，她说要看儿子，怕磕了碰了，没时间做，让我先做着；儿子长大了，她说既然做了这么多年了，你多做一年怕啥？再说了，我做的饭你能吃？
　　说实在的，她做的饭真不能吃，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更可气的是，炒菜大多情况下她忘记放盐，常常是我再回锅一次，我生气吵她，她却不急不恼：“盐吃多了血压可真高！吃个饭那么讲究干啥，熟了就得了呗，凑合吃算了，又吃不死人，你看你现在不是一样也越来越胖啊……”为了避免麻烦，我干脆不让她做了。
　　不过也有烦的时候，与朋友叨唠，朋友教我一招，死放盐，齁咸，做几回她就不让你做了。我试验，她吃了眉头一皱，接着却笑：“老公，你把卖盐的打死了啊……”有时不管多咸，她依然吃得香甜，吃完后依然把碗筷一摞，涮也不记得涮，继续判她的作业去，我真真没了脾气。
　　与人闲话，听人家说起来，总觉得人家的老婆就是好。可好归好，老婆毕竟是人家的，咱也摸不着边啊。没办法，两口子都这么多年了，凑合着过吧，还能离啊。好歹我抽烟喝酒她还记得管着我，怕我血压真高了；有时我回家早了晚了，她电话一个劲儿催，生怕我有个三长两短；要是我出差去外地，得，那电话费够我们家吃一年盐的了……
　　当初我们的结合，也是纯属偶然，或者说是一种缘分。那一年，我和朋友在暑假想办个补习班，便一起在大街上招生，谁知半天竟然没招到一个，正郁闷时，见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女孩儿走过来冲我笑，我并不认得她，出于礼貌我也一笑。过了一会儿，她又冲我笑，我疑惑，她说：“咱们在一个校区呢，我知道你的，你不认得我？”话一开头就多了，她说她姐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先第一个报名吧，说来说去，她竟然和我们站在一起，然后帮着招起生来。可也奇怪，不知道是她能言善辩，还是模样可人，不到半天时间，竟然凑了一个班的学生。她走时，我朋友悄悄说：“这女子，能干！就是太招人，谁要是娶了她，那可有得气受了，摞家里也不能放心……”
　　假期的补习班很顺利，我和朋友都挣了不少钱。因为老婆经常接送外甥上下学，我与她更熟识起来，她外甥的学费我也退了回去，补习班结束后，我还请她吃了一顿饭。吃饭时，她点的菜很少，经济实惠，吃剩下的，还打包让我带回。我心里嘀咕：这女子，并不像我朋友说的啊，这不挺会过日子的么……
　　留了意，上了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然顺理成章成了一家子，日子甜也好，苦也罢，平时吵架拌嘴倒不多见，携手一路走起来，还挺顺利，内心那种平平淡淡的小幸福，长长久久，哪里如我朋友的箴言，要不是朋友在外地发展，我真想让他瞧瞧我老婆到底是不是不让人放心的……
　　前一段时间，朋友回来，许久未见，我便与老婆商量请朋友一起吃个饭，老婆爽快地答应了，并说不如请到家里来吧，有温馨的气氛，再说这么多年没见面，见了不定喝成啥样，在家也好有个照应。我想也是，便邀朋友来家里小聚。这次老婆一改往日习惯，亲自下厨，菜可口不可口的，反正都做熟了，我想不到的是，老婆竟然还蒸了大米饭，不软不硬，给足了我面子，我那开心劲儿啊，要不是朋友在，我非得抱着老婆啃上几口……
　　可朋友吃大米饭时却不顺畅，嚼了两口就吐了，抹嘴把吐出来的东西用食指和拇指夹住使劲捻，然后又瞪大眼睛仔细瞅，好像他吃出来一块金子似的，我问怎么了，他不好意思：“有些硌牙，好像是沙子……”
　　怎么会？我吃了两碗都没吃出一料沙子来。悄悄看老婆，老婆自顾吃饭，偶尔抬起头瞧朋友一眼，然后仍埋头大口大口吃饭，全然不顾淑女形象，小嘴抿得像是中了彩，那眼里，仿佛甩出一丝狡黠……
　　朋友走后，我问老婆，老婆哈哈大笑：“该！我洗了几粒沙子搅到他碗里，谁让他当年胡嚼舌头，说我那些坏话……”
　　咦？这事儿她咋知道的？猛然想起，二十五年前新婚时，我把朋友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老婆……
　　不由一身汗，幸亏我还懂得自己的老婆自己疼，否则，碗里不定啥时候会多粒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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