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五十五

白酒五十五

1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蛮有些害怕。但在当时却平常的很：只是骑了车子，一摇一晃，好似要掉到沟里了，结果也就是顺理成章的进去。喝过酒的人，整个肉体都是软散的，像一团吸饱水的棉絮，顺势从路边软塌下去。好似当时并没有在沟底停留多长时间，直立起来，伸展下四肢，觉得并没什么缺损，于是自己就又很有些恼怒了。抓起自行车，甩手先扔上去，自己也跟着上来（以什么样的姿态，如何动作，现在已经没有记忆。）骑上车子，继续往前走。听身后，很不近的地方，有两三个孩子在使劲的大声笑，像在告诉我，“我们都看到了。真得很有趣的！” 　　到了栖息地，倒头便睡。正酣间，被人推醒，说要出发了。身体里的酒气还没有退散，。整个人被酒气鼓胀着。去楼下，装车，准备出发。期间旁边人喋喋琐碎，我就骂了很脏乱没理性也没人性的话。 　　一路开车过城来，一路没事，也没遇到警察。 　　困。躺倒再睡，睡不着。反复过半夜。渐睡去。 2 　　喜欢喝酒。醉过，就如同死过一次。还能醒得来，又活过来一般。本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又都抛在前世，所有的事情又可以重新来过。大不了，再醉一场。 　　我在那个村子里，见过一个酒徒。他是做什么事情，腰里总要别个酒瓶。右手手里活计不停，左手就抻出酒瓶来，咚咚两口。 　　他在街里朝我招手：喂喂，你过来。 　　我看他眼神迷离的可爱，身体又在那里有些摇晃。当时，我是有些胆怯的，因为他正喝了酒，而我又没喝。看他站在拖拉车旁边，手里还提着铁的摇把儿。我担心他不定起了什么兴致，会当头给我一铁棒。他那里把酒瓶又塞到腰里去，手就摸啊摸的摸出一根烟来，递给我说：帮忙！ 　　我看了些许，就大胆过去，帮他按了拖拉车的减压阀，他那里撅了屁股，呼哧呼哧梆梆梆梆把拖拉机摇着了。把摇把塞到座子底下，爬上去。喷着黑烟，往前闯去。他还没忘了回头再给我作别过。 　　再就是听说白俄多好烈酒。当年军阀混战之时，就有这么一群，在我们的国内，他们的国外，到处发酒疯。一手拎酒瓶，一手提枪。从炮灰里死去活来，野兽般的嗥叫着杀人，被杀。酒精烧灼的北极熊，生命末日里凶狠的美丽。 　　我不知道他们当时喝的什么酒。 　　我平日里喝酒“五十五”。 3 　　我们当时参加一个很多文明人的聚会。旁边一位大妈礼仪性让菜，我也礼貌回绝：晚饭不宜多吃，热量大高，不好。 　　而后，局促扒搔多时，终于按捺不住，点手叫过服务员问：有酒吗？ 　　服务员说：按规制，本餐没有。 　　那，自己可不可以去买？ 　　服务员没说话时，大妈抢了话头：刚才你嫌热量高。酒没热量？好几十度！ 　　我一时语塞。想半天不得回答，只好面带惭色，呵呵了事。 　　…… 　　我喜欢听那个流浪歌手说：到了那地方，你就喝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才能无话不谈。在那里，人们看你清醒，就觉得你会有隐瞒。不安全…… 4 　　五十度以下的酒属女性，以上的是男性。五十度以下就温柔，有人好其委婉而又多不耐其阴毒。我们这
里有六十七度。但并不爆烈，倒多有醇厚敦实之感。确实功力深厚。一瓶要卖到三四十块。几百块的精制的也有。但，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喝的是五十五。 　　喝这酒，大约在十多年来。去小铺买酒：来瓶五十五。 　　店老板说：还是老价钱。五块五。 　　那时就觉得很有趣的事情。五十五度的白酒，正好五块五。一毛钱一度。 　　你知道什么叫做“白干”？那酒看起来是水性的，实际上却是“水干”。不知道吧？呵呵呵呵。就如同我们在夏季里收了菜了，一时吃不了，要留作冬季里菜荒时吃。你就会把那菜，比如白菜了，比如萝卜啦，茄子什么的。切成片，薄薄的，摆到笸箩里去大白日头下暴晒。晒一天又一天，在日头最毒烈的时日里把他们晒的没有一点水分。捏在手指尖干白轻脆，略一捻会成细粉的那种。 　　我觉得白干酒就是这么做成的。就是把一百八十缸的白水，就在烈日里晒。一晒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就得了几瓶“白干”酒了。嗯，如今科技发达了，人们要聪明的多了，就可以用烘干机把它们烘干。就可以快了许多，是吧？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同样是白干的酒，长价了不了。有的翻了好几倍。只有这种五十五，没有太多变化。现在我去超市买，一般也就六块五毛钱一瓶。所以呢，我觉得这跟科技发展就肯定有关系。他们肯定是做了手脚的，不是纯手工艺制作，很有可能就是用电啊，煤气啊，把那水烤干的。 　　不管啊！反正我还能喝到五十五就够了。味道也还大约没变，钱少些不是更好些？铁皮盖子，一拧，笃笃笃笃倒半杯。来来来，废话少说。喝。 5 　　我觉得他就是个五十五岁的男人。 　　这个年纪多好！活过大半生，又还不紧到死的时候。大部分事情心里都已经明白，身体又还有些力气。有得闲，有得钱。可以大声说话，大笑一场大闹一通也没关系。岁数再小些，叫做轻狂，岁数再大了，他还有的轻狂？ 　　五十五度的酒什么样子？装在瓶子里一看，白的。干干净净。和纯净水没什么不一样。拧开铁皮盖子，就有一股干裂的味道直冲过来。有时，会让人一下子想到和医院好似有什关联。那一刻，我也奇怪，喝酒跟医院啊，大夫啊，白大褂啊，有什么关系？想啊想啊，我猛地就一时间想明白了。您猜怎么着？你去医院不是要打针吗？那小护士就来了，用镊子钳了一小团棉球，在你皮肤上擦啊擦。那味道就出来了。对不对？呵呵。这就是酒精啊！ 　　这酒！喝到嘴里，闭了气，往下一咽。嗬。痛快痛快。如烧起一道白火。杂草丛生的胸膛，一下子烧开一条通道，豁亮。一杯两杯有些辣，又有些响亮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如同铜器在敲，如同焰火在最干冷的冬夜里爆响。再喝过去，就不再是酒水，就成了一口口的白气。让一团团如云似雾的酒气在胸中，在脑海，在大到无外，小到无内的境界里氤氲蒸腾。 　　你就跟着那五十五岁的那哥们，趔趔趄趄的走在茫茫无际中。左边是云滔翻滚的海，右边是云滔翻滚的海。连走，边哭，边笑。 　　6 　　人说孤独者是可耻的。 　　据说上帝是孤独的…… 　　有些野兽也孤独。 　　我当然不是上帝，因为我又不会造人，也没有超度人的天堂和地狱。我也不是野兽。咱不杀人。
是喜欢那个酒气茫茫无际的世界。
　7 　　金圣叹要被砍头了。刽子手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金就恍然大悟，赶紧把儿子叫过来：我儿俯道过来，好好记下……“这豆腐干加花生米一起嚼，比火腿还好吃”！ 　　老金你个傻蛋！你给儿子说的这是什么啊！你知道吗？你都快死的人了，怎么这么没水平？还枉你批了六大才子书，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说也这么没气力的话来？ 　　――我若刀架脖子上了，又耳边听到刀风了。我就大声对儿子喝喊：儿子，记下。白干酒，还是五十五！豆腐干可以不要，花生火腿也可以不要。酒要，五十五。
8
　　那也是一场盛大酒会。主人家要敬酒，我要扭捏作个态，表示并不能饮。浅啜一唇。似曾相识：怎么和我的五十五一个味道？心里有想，嘴不好说。等酒瓶转过来，看了才知道。原来是瓶名贵国酒，眼下怕要小千块钱吧。 　　于是，后来。就和一些酒友感叹：什么名酒？我看也不过五十多度。没什么不一样。 　　那酒友去有另一番道理：酒，总喝赖的，你就尝不出好来。等你总喝好的，回头赖的你再不肯喝了。 我没说话，心里千回万转，辘轳转不停。不敢说人对错，只是自己思量又掂量。 9 　　好酒者，不拘菜。 　　不劝酒。
[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12-3-26 18:0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