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亲戚

    大姑
    周末照例是会给亲戚们打个电话，除了大姑。跟大姑家的关系显得比较生分一些，虽然每次回家，人家都热情请吃饭，而且，我父母生病住院到去世时，大表姐付出很多。娘在县医院查出癌症后，是大表姐陪着她和我父亲到上海来的。只是，或许还是因为父亲跟大姑父的一些事儿吧，我总是无法亲近起来。那些事儿其实也说不清楚了，各有各的道理，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具体是什么事儿，早都忘了，剩下的是近乎看不到尽头的隔阂。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不会释怀，但也不会多强烈地不满。见了面，我会笑着问声“姑父”，大姑父会淡淡应一声。我偶尔会礼节性问问他身体是否好，他偶尔也会礼节性问我句工作是否顺利。嗯，礼节性的，没什么诚意想知道答案，但是，我想，我的确不希望听到他身体不好的，毕竟，隔阂只是隔阂，并不是仇怨。

    三姑
    三姑在电话里听着就开心，她正接着外孙从培训班往家走，一边笑着抱怨孩子奶奶不管孩子出去玩，一边又笑着抱怨姑父一把年纪了飞到非洲去倒腾鱼。表妹在银行上班，刚开始全家人都觉得是份好工作，结果她干得差点抑郁。工作各种不顺，跟领导也有矛盾，她觉得对方一直在整她。从她的说法判断，可能是真的。没办法，我这表妹人很漂亮，也善良，可惜智商一般，情商欠费，属于那种把别人得罪了还自以为双方是朋友那种。好在，这两年换了岗位后，好些了。不只是工作，跟她那极品婆婆也是差点过不下去，嗯，她马屁总是拍错地方，而对方又太作。这个矛盾，随着她那空军老公转业到公安局，也缓解了。三姑如今确实挺开心的，表妹日子好转，小儿子研究生也快毕业了，有一个在新加坡留学的女朋友，他刚签了一份很不错在工作，在深圳。“太远了，我们都劝他去北京中化总部。”三姑笑着说：“他不听啊，脾气跟你一样。”

    二姑
    三姑的电话没说多久我就挂了，毕竟她带着孩子，虽然她说已经走在小区里了，但是安全第一。给在北京的二姑打电话就没这个顾虑，她一般总是在家里，而且看孩子的重任，也不在她肩上。二姑身体不好，前几年进过ICU，之后就没了劳动能力，勉强自己能照应自己。也是从那以后我每次到北京出差都会去聚聚，说说话。二姑告诉我，她小孙女和儿媳妇去社区医院打针去了，都感冒了。表弟在家里抱着四个月大的小儿子，二姑说小家伙能吃能睡，说她自己身体也好。听到我要到北京的消息后，很开心，让我一定过去。我有点犹豫，人家病了，过去会添乱，但是，也还是决定去。小家伙出生后我还没见过，网上给表弟转账，人家没收，说我去北京多，见面再说。说起来，我会是老家第一个去看这个孩子的人。那就去吧，这周五晚上去的，推掉了北方大区经理和客户的两个饭局，到那边都六点半了。姑父和表弟包好了饺子，二姑戴着口罩陪外孙女在客厅里，弟媳妇抱着老二在卧室。“快把口罩戴上。”二姑欢迎后就给我递了个口罩过来：“朵朵感冒了。”又把嘴冲卧室一努说：“那娘俩都肺炎。”

    春运
    这次到北京，并不容易。1月初去西安的机票很顺利就买到了，偏偏12月底到北京的高铁票，一直买不到。高铁那个购票系统各种延迟，尤其在付款环节，折腾了三个小时才搞定。同事跟我说：“是春运了。”春运，我已经有几年没掺和了。印象最深的还是读大学时候的春运，学校只能保证一半学生买到火车票，另外一半人需要自己去火车站碰运气。那时候的火车真挤啊，过道里满满都是人，那个想去厕所却被困在过道里的女同学的哭喊声，我至今依稀记得，忘了的是她的长相和名字。火车到济南，然后长途车四五个小时到家，那车是依维柯。父亲会骑着他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在车站等我，每次见面，我都觉得他又老了一些，又土气了一些，然后愧悔于自己在校的不努力。嗯，愧悔这事儿我很拿手，等到他和娘去世了，我又愧悔了好多年，挺好使的，比他们活着时候尽孝，划算多了。那时候的娘，都是在家包好了饺子等着我。摩托车到家，趁着父亲停车，我推门跑进去大喊一声：“娘，我回来了。”娘会笑着说一句：“回来了好。”她走的那个晚上，我紧赶慢赶见了她最后一面，对话一模一样。只是，她那句“回来了好”，是伴着血沫子说出来的。医生和家里人不让我靠近，说肺癌晚期，可能传染。我没搭理他们，过去拉着娘的手，把脸贴在她的脸上，愧悔这事儿，咱是演技派，戏骨。

     感恩有你
     票还是买到了，到北京是开一个会。跟天天说了往返日期，小家伙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啊？要去三天啊。”那种不是太强烈，但足够明显的不舍，让我心里一颤。亲了亲他说：“爸爸回来会给你买礼物，买全聚德烤鸭。”他并没有因此更开心一些，只是，却也没有纠缠，或许，知道没用吧。我基本可以确信，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为我离开三天感到难过的人，也是最依恋我的那个人。就凭这个，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养孩子有各种各样的难处，中国人口出生率降低速度惊人。我理解大家为什么不想生了，只是，生个孩子，也终归不是没有任何好处，父母去世后，最爱我们的那个人，只能是孩子，而能让我们无私付出的，这世上也只有孩子。我一直说，如果不是天天，我不会相信，我竟然还能对自己之外的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一直觉得，我最爱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者，连父母都是靠演技应付的那种。结婚时，我跟叶子说：“我已经对不住父母了，不会再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因为这句承诺，可能，前两年我们真就离了。出差前一天晚上，叶子拿了一包东西递给我，是暖宝宝。“那边冷，自己多注意。”她淡淡地说。“没事，我带毛裤了。”我笑着回，说完，很想抽自己一巴掌，这话的情商，比三姑家表妹都不如。

    北京
    到北京是12点半，没在火车上吃午饭，也没在北京南站吃。不全是为了省钱，我饿着肚子赶到酒店，在它门口那家包子铺买了三个芸豆猪肉包，站在风中一口气吃光。芸豆包子，上海家那边没人卖的，这家的味道，跟娘包的有点像。会议算是成功吧，歪打正着那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个供应商请客吃饭，我挑了家普通酒店，或许菜确实太便宜了，那哥们点起来我怎么都劝不住。最终，当最后那半只烤鸭上来时，我俩一个就吃了一筷子。实在吃不动了，毕竟，我是下午1点半才吃了三个大包子，而刚才又陪他吃了一大锅卤煮，一盘爆肚和一盘烙饼卷带鱼。好像还有别的菜，记不清了。我让他打包，他坚决不干，也就算了，毕竟他是开大奔来的。离开老家这么多年了，见到浪费我心里还是不舒服，那不全是钱的事，多少人想吃而吃不到啊。第二天晚上的那两个饭局，我都推了，当然，不是因为浪费，是因为要去二姑家。二姑见了我很开心，一直催着朵朵给我表演幼儿园的舞蹈，我跟二姑父怎么劝都劝不住。最终，孩子总算是没跳舞，但她上蹿下跳玩地太猛，吐了。“吃这么点东西，都吐了。”表弟苦笑着说：“药也吐了，感冒药还好，抗生素都不知道该不该补”。“你再能啊。”姑父边给她换下吐脏的裤子边凶了孩子一句。二姑在沙发上讪讪地说：“不是我跟她玩的啊。”小家伙静静看着电视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真又发烧了，于是，又给她吃了点美林。

    离别
    我9点多离开的，姑父和表弟坚持送我到小区门口，每次都是这样。打车到酒店，给表弟发微信报平安。我跟他说：“有老二了，是辛苦，但过了这个冬天也就好了。这段时间一家人多体谅，红包我放你家床上了，祝孩子茁壮成长。”他回我说：“你过来就好啦，不要这么客气。最近的确这根弦绷得紧，希望快过去。”我说：“也是这个大家添丁进口，将来小家伙们处得怎样不知道，但总也在世上还有个血缘近点的，不会太孤单。早点休息，吃好睡好，心情会好些。”他回说：“是啊，未来是未知，但也是希望所在。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就行啦。”表弟小时候，在我奶奶家住过一阵，我们一起玩出来的感情。以后的孩子，亲戚们想见面都难了。又快过年了，除了希望叶子和天天都好好的，就是希望哥哥能少喝点酒，能少为各种运动担惊受怕，家里别吵架；希望堂弟能好好干活，早日复婚，那么好的孩子，干嘛呢。

河蚌赌徒
2019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