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来过

天空的颜色，在鸟雀们的鸣唱中清透出可人的蓝，五月的清晨，于是舒展了温暖而明彻的笑容，对着我，也对着世界万物。
一些属于春末的清香，在空气中流转灵动，跃然而出的姿势里，写满张扬，也写满热烈。
满架蔷薇熏暖风。这沁心入脾的风里，兜了孩提时美丽的蔷薇梦，绽出无法复原的一些画面：被纤尘不染的绿染得悠闲的乡野，在忙碌劳作中麻利健硕的外婆，以及一架年年如是热闹赴约的蔷薇。当然，那个喜着纯的白，暖的粉的花痴小女孩，也是年年不落地提了一只竹篾的篮子，赶集一般，隆重而虔诚的应了花期而行。五里地的行走并不劳累，因了那满心的欢喜。
所有喜悦的记忆必将凋谢，为那无情衰老的岁月。
穿梭在热闹的工厂与寂静的村舍之间，几片残存的绿色在车轮前一闪而过，仿佛那些回不去的年月，尚不及细细体味，便已尽数随了时光，匆匆而逝。
我进门的时候，外婆在床上安静地午睡，事实上，整个村庄都在沉寂中午睡，没有多余的人声，也没有多余的猫狗追逐，大概，都倦了吧，一起沉沉午睡着。或许，也只有在休眠中，才能与一些旧的人，旧的事，相会，并且，唤醒一些或愉快或悲伤的回忆。
我不知道外婆的梦里是否有那昔人往事的探望，在她空淡而无悲喜的脸上，写满生活的日记，纵横交错，委婉曲折，因为年久的缘故，泛出浑黄的颜色，读得我心酸。
不知道外婆的记忆是否也泛了黄，在母亲的呼喊中，她一边坐起，一边不迭声的喊我的乳名，那么响亮，那么急切，然后，她又是那么迅速那么准确的，唤出站在我身边，惊喜望向她的重外甥的名字。母亲说，她又不糊涂了。
糊涂。呵，我从没想像过，那么精干又聪明的外婆，会与糊涂扯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并且误导着亲人们对她生出种种烦燥，与疏离。她对着母亲哭诉的样子我没看到，但我是知道的，是她的内心里，对这寂寞孤单的日子生出了委屈与恐惧，是为这人世苍凉触碰出的某些情感在崩发，也是对岁月静好，却无力挽留的一声悲叹。
与满屋陈旧的家俱一般，将要面对的命运，终是被无情淘汰，不管是在亲人的生活需求里，还是在生命的轮回里。眼下的她，是悲伤的，因为这日子的寂寞。
她当然是寂寞的，在曾经健壮的身体对她的日渐背叛中，在昔日的忙碌与她无可奈何的告别里，在一个又一个尚可一起感叹的同年走出她的生活后，她开始了属于她这个年龄无可回避的寂寞，冷冷清清的守着日出，守着四季轮回，守着病痛对她毫不留情的折磨。
然而那架蔷薇，终未被守住。当年种蔷薇的地方，覆盖了平整而干净的水泥地，早已是另一番模样。不知道可有行走在那水泥地上的人，会不自觉得记起，曾经萦绕了春末夏初的一架蔷薇香，倘若那花还存在，也不知有没有人，会去疼惜，一架垂老的蔷薇。
只有岁月记得吧，因为它曾经，那么热烈地来过。

[ 本帖最后由 贵妃醋 于 2012-5-6 12:3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