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穗花

麦穗穗花
武志强

　　我在小的时候喜欢过一种花，叫麦穗穗花，开出条形的粉红的花穗，样子像麦穗。那粉红让我联想到少女脸上的一朵红云。我今年44岁，想起麦穗穗花，就感觉自己又回到童年的那处宅院里，一场雨过后，麦穗穗在花池里开的鲜灵灵的，那层粉色有种悦目的美丽。
　　我是已经回不到自己的童年了，每次想到童年的事，就觉得遥远而模糊，不能确证自己在那样一个时间和空间生活过。但想起雨后的麦穗穗花，那印象是很清晰的，一点都不模糊，还是那样鲜活在我的眼前，叫我欢喜。
　　44岁，走过人生的一半，甚至一多半了，一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走到44个年头，心情不由就有点沉重，觉得生活的不容易，这是多么曲折漫长而又艰难的44年，这44年，在我身上发生了多少事啊，一个人必得经过这些事才能把自己走向前，现在的我只求安稳，不再有理想，也不再提奋斗。
　　但我是有过一些幸福的时光的，比方童年时在一场雨后看着花池里垂下头来的麦穗穗花，那时光依旧是清晰而鲜活的。回忆能让我回到从前，回到过去的一幕，虽然这样的幸福时光不多，但是很值得我去珍惜的。
　　44岁，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老人了，身上没有了激情，只剩下一点回忆，如果我以后只能在回忆中度日，那当然是一种不幸，但是不这样我还能干些什么呢？
　　现在透过记忆的窗口，看着麦穗穗花下那个仰着脸儿的男孩子，我想那就是我，虽然那张小脸已经模糊了，我因此会在时光中变得忧伤起来，觉得是自己辜负了那一份儿时赏花的心理，没有把自己的人生走好，留下了太多遗憾。
　　我希望每一个日子都能过的如花一般明艳，但这是不可能的，只是我的一个想象。我希望生命美好如初，事实上生命中有诸多污点，我绝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所以我很少歌唱自己，赞美自己，你听到的更多只是我在叹息，我在悲哀。
　　这样子是不好的，生命其实没有不好，因为好与不好都是你自己亲自走过的，谁都不曾代替你，谁都代替不了你。
　　但记忆可以是美好的，美好如初，正像我眼中的麦穗穗花，走到40个年头，那些花穗还能鲜活如初的开着。而我的心底里已有了皱纹和创伤，世界也跟随我一同老了，生命的活力似乎只停留在那遥远时光尽处的一串串麦穗穗花上，那花色还是新鲜的，粉红粉红的，像是扑了脂粉一般。
　　今年以来，明显地感到自己身体不行了，不如从前了，镜中两鬓突现白发，干点活就觉得累，回家只想躺在床上睡，直到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地，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醒来才知道自己还活着。生理和心理的节奏一下子就都缓慢下来，这是以前不曾遇到过的，老之将至，它是并不提前来声明的。骑自行车上路也是缓慢的骑，慢慢的蹬，一方面觉得自己提早出发，还有时间，用不着着急，另一方面也觉得着急确实骑不快了，一切都是吃力的样子，像是在用尽自己生命全部的力量在往前行进着。尤其在上坡的时候，弓着腰身，双腿需卖力地瞪着，才能一点点的往坡上爬行，自觉身上乏力了。再也没有二十、三十岁时那种生龙活虎的样子，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好像泰山都能让自己举起来。年岁不饶人啊，不比年青时了，虽然才44岁，已经感觉到自己在走向衰老了。而衰老也就是在这时刻这样子来迎接我的，与我开始交接过渡的。

因为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因为有足够的耐性，仿佛我这样缓缓地骑着，蹬着，余下的再长的路也能走完。我是说，我是想以这样的速度，这样缓缓的速度，走完我的余生。在此，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一种节奏。
　　透过记忆的窗帘，我还能看到麦穗穗花在我眼前开着，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乡下的男童，站在自家院子里开着雨后的麦穗穗花娇艳欲滴的开放了。那清澈的双眸里已经有了一层岁月赐予的阴翳，告诉我一切不同于往昔。
　　经历的世事一多，人就变沧桑了，人一沧桑就感觉自己已经老态了，白发与皱纹丛生。人一沧桑就觉得世界空茫起来，自身也不再那么紧凑，而是松散开来，难以收留自己往四处弥散的心魂。望着云，望着雨，望着落叶，望着飞雪，都感觉是自己飘落着，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孤单单飘落着。生命像是随着风的转向走向尘烟滚滚处，直到消散不见。有人说我很看得开，很超脱，那是他看了我文字的感觉，但这感觉在我这里并不准确。我是没办法不让自己看得开，没办法不让自己超脱，到了这样一份年岁，又经历了太多的失败，还执拗什么呢？还有什么可固执和坚持的呢？还有什么不能明白不能看开超脱的呢？哪怕就是一种负重的超脱，并不甘心的超脱。我自己知道，这超脱里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苦涩的滋味。日光下，在太阳照着我的时候，在我在路上行走着的时候，我能品味出这样的滋味。我甚至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干什么来了，我明白我的一切。
　　好时光都走了，无可奈何花落去，就是这样的心境。这二十几年在社会上的经验还告诉我，没有谁能救赎你，哪怕你就在一种苦境里，在泥泞中挣扎，也没有谁来伸出一只手来帮你一把。亲戚不行，朋友不行，同学不行，最后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的双肩能担起你自己生命的责任。这会是感觉沉重的双肩，但人生就是这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无选择。你只有这样沉重的走向前，才能完成自己在世间的使命。肯定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自己的使命来到世间的，不会有无缘无故到来的生命。
　　我也不是在此时无缘无故就想起童年时看到的麦穗穗花的，一定是有一种更深刻的内容，才能让我们这样相遇。哪怕是一种感伤和伫望，也毕竟使我们穿越时空的阻隔在记忆里相会了。我就此还想了很多很多，一时却又难以表达清楚。只好让它们蕴藉在心里，徘徊不去，沉滞不前。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2-5-31 17: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