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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大蒜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厨房洗手池的边上,有两瓣蒜。已经在那里放了四天了,我每次过去拿碗筷和洗碗都会看见,浅紫色的,两瓣。它们应该是我媳妇叶子上次烧鱼的时候从某个大蒜头上剥落下来的,很幸运地绝处逢生了,却也就此成了没有用武之地的英雄。在叶子浩如烟海的菜谱里,能用到大蒜的菜寥寥无几,相对比较常见的是用来炒菠菜,或者,烧鱼。即便烧鱼,也并不必然用到蒜瓣,比如清蒸或者煲汤的时候,她就不用。“一直这么放着,会不会烂掉?”这么想着,好几次,我把它们抓到手心里,捏了捏,然后,放心地又放了回去。还好,还没坏。叶子应该没有看到我的小动作,那两瓣蒜一直在那儿放着,一天,又一天。已经四天了,真是怪事儿,叶子把整个家里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唯独厨房里多了两瓣散落的大蒜,就在灶台旁、水池边。

小时候,在我山东五莲县的老家那儿,大蒜是很常见的食材。自己家也会种蒜,蒜苔炒肉一度是我最爱的炒菜。蒜苔一定不会比肉更贵,但在我记忆里,的确是肉常有,而蒜苔不常有。肉当然不依赖蒜苔,它还可以依偎在木耳、西葫芦的身边,或者投身于韭菜、白菜的怀抱里。只是,我始终觉得,唯有蒜苔跟肉,在炒菜里才是最般配的。辛辣的蒜苔就像随时准备斗争的叶子,她最好的归宿,就是找一个如我这般油腻如五花肉的男人。好吧,我还是不太够油腻,所以我们也还没有那么幸福。当然,在蒜苔上市旺季,五花肉就忙不过来了,多余的蒜苔,还可以蘸豆瓣酱吃。只是,蘸酱的蒜苔,那股子辛辣味就不是浅淡的酱香味可以调和的了,你得搭配诸如老豆腐,或者猪头肉这样敦厚的菜,才降伏地住。娘曾经腌过蒜苔的,其实并不好吃,远不如腌豆角的味道,真是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哪怕自己种点儿,大蒜也是不够吃的,终归还是要去集市买。记忆里老家窗台那里总是挂着一串和几串蒜,至于是否自家种的,也不记得了。鲜嫩的大蒜头,皮也是可以吃的,很爽口,但晒干了后,皮也就废了,得剥掉。吃面条的时候,家里人都是人手一头蒜,先剥着。等面条上桌,一大勺肉卤子浇上去,就可以左右手交替开吃。右手夹一块子面送嘴里,左手拿着蒜瓣跟上,咔嚓咬掉一半,嚼碎了咽下去,再来口面汤。这就是我家打卤面的正宗吃法,我很怀念当年的卤子和面条,可惜叶子和儿子天天没福气吃到。当然,并不都是这样吃法,也有人家是蒜泥搅合了酱油倒进面条里,那味道,我个人认为不但侮辱了面条,牺牲了酱油,也对不起蒜泥。对于那种味道,我老家方言里有一个专有名字,叫作“虎冷”,一种能让不喜欢的人直接吐出来的味道。

蒜瓣除了搭配面条,也适合搭配一切肥腻的东西,而对于另外一些相对偏素或者荤素搭配的食物,更适合的则是蒜泥。大荤如果要配蒜泥,就要做得更精细,比如蒜泥白肉。像凉拌黄瓜,加上蒜泥就是高配了,如果再拌上猪头肉,那就是旗舰款。同样的还有大豆腐,嗯,外地人叫老豆腐。刚出锅的大豆腐,往蒜泥酱油香醋的料碟里一滚,然后卷进煎饼里趁热吃,那种感觉非当事人不能尽知。当然,也有的人喜欢蘸辣椒,就像有人喜欢吃肉汤圆一样,这个不丢人。作为蒜泥的绝配伴侣,自然还是饺子。我老家吃饺子,醋未必是标配,也可能蘸酱油,但是,蒜泥是必须的。套用一句已经不那么流行的话说,没有蘸过蒜泥的饺子,没有灵魂。当年在内蒙古读书,在学校对面那个小饺子馆,蒜瓣还是免费供应的,我每次去点六两饺子,能吃掉他一头蒜。当然,那老板对我印象最深的肯定不是吃蒜,而是赔了我二百块钱。那天我拉开他那扇玻璃门进去的时候,也没想到一阵风吹来,身后的玻璃门就撞碎了,碎玻璃插满了我左腿,血当时就灌满了皮鞋,然后溢出来了。

到上海后,有一阵是一个人租房子住,常烧的是茄子面。具体做法就是茄子和五花肉都切大块混炒,同时下一锅挂面。面出锅,用一个大海碗装了,就着蒜瓣大口吃肉,这是当时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光。那时候我们宿舍老二和他女朋友租住在我隔壁,如今俩人已经结婚多年,嫂子几乎每次聚会都会提起当年我炒的茄子:“肉这么大块儿,也不知道熟没熟。”她边笑边比划着。不觉得尴尬,挺温馨的事儿,那时候的面条很一般,但是肉和大蒜味道都挺好。后来去了那户上海人家里租住,大蒜吃得就少了,但也还是偶尔吃,毕竟,虽然房东阿姨不吃大蒜,但是房东叔叔爱吃。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像他那样吃大蒜的很少见了,他爱吃,因为在北方当过兵。当然了,阿姨的情绪还是要顾及到,所以我俩吃大蒜还是比较克制,不会太多。真正几乎告别大蒜,却是我跟叶子结婚后的事儿了。

叶子很讨厌大蒜的味道,她说那是臭味儿。哪怕我吃完大蒜,漱口吃口香糖再洗澡,她还是能够嗅出我身上的蒜臭味。加上家里本也就很少买蒜,她烧菜几乎不用,久而久之,我也不吃了。只是偶尔吃饺子的时候,还是会想念,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够尽兴。对这一点,我其实很少在她面前说,但偶尔也会提一下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子买大蒜头却也就多了一些,她也不说让我吃,总之,就放在那儿。一开始我没敢动,直到一次吃饺子的时候,我剥了两瓣吃了,她也没说什么。慢慢我也就知道,她那可能就是留给我吃的。只是,多年不怎么吃蒜了,再吃,却也就觉得有点辛辣,以前我能吃掉整个大蒜头的,如今也就只能吃两个蒜瓣了。看来,“蒜量”就跟酒量一样,也是要经常练的,否则,就会退步。不过,退步就退步吧,大蒜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而比爱情价更高的,是孩子他妈。

叶子买了蒜头,有的放着放着就坏了,毕竟我家并不常吃海鲜和鱼,蒜蓉扇贝蒜蓉虾之类的粤菜她也不拿手。也有的,叶子就拿来给天天种蒜做观察实验。小家伙每天过去看一眼蒜苗又长高了多少,一开始还很感兴趣,拿着尺子去量,做记录,后来,却也就觉得没劲了。倒是我,每次看着他养在瓷瓶子里的大蒜头,就觉得可惜。可能也是看出了我如今戒蒜的努力吧,叶子还曾经给我买过糖蒜,吃着味道也挺好,但,它终于代替不了蒜瓣。有一次吃饺子,叶子把糖蒜递给我,我笑着收下,又放回去了。我还是很自觉的,只有吃饺子的时候,才会吃两瓣蒜,其他时候,并不会去碰。家里如今除了我吃蒜瓣外,其他人都不吃。叶子在烧菜时偶尔用到大蒜,也只是调味,比如烧鱼,菠菜或者蒸茄子。岳父倒是吃“大蒜”的,每次烧鱼都放很多,可惜,他说的“大蒜”跟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儿,他吃的是大蒜的茎叶。嗯,那东西我倒也不排斥,吃起来也不错,不管是烧鱼还是炒豆腐干。

今天晚上,叶子她们不回来吃饭,我一个人在家,而灶台那边,有两个蒜瓣儿。叶子留在那儿的,有四天了。


河蚌赌徒
2019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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