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缘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周围的亲朋好友，开始收藏起了石头。 每到周末，他们带上铁锹、钢钎、绳子等工具，备足一天的吃喝，浩浩荡荡进山、下河，去拾石头，有时候还租用拉货的汽车往家里搬运石头。对此我不太理解这种做法，对既不是活物，又不能当吃喝的石头，竟然痴迷到如此地步，真有点不可思议。

　　每次去各家串门，谈的最多的是石头。桌子上放的是石头，地下立的是石头，工艺品的橱柜里摆放的仍然是石头。那些造型各异，稀奇古怪的石头，显现着不同的花纹图案，水纹波形层次分明，飞禽走兽形象逼真。在山上、河里沉寂了数年的石头，被当成了宝贝。家成了收藏室、展览厅，一块块石头被命名、编号。

　　耳濡目染之下，我开始留意观察起石头来。在随意的浏览中，感叹神奇的造主物，它在创造人类的同时，用神工鬼斧般的神功，将那些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样的石头，绣上了各式各样的图案花纹。

　　一块块并不起眼的石头，数年来静静躺在天地之间，历尽风吹日晒，在河水无数次的洗刷下，清晰的波纹，如生命的年轮，在回旋，在打转。那朦胧的图案，经天地打磨，日月的光照汇集凝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而逐渐形成的轮廓和影印让人惊叹不已。其中有一块50公分大的石头，展现出的画卷，使人不敢相信那是出自大自然的杰作，起伏的水纹如波澜广阔的海面，巨大的岩石上，酷似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物形象。他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我认定他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作者，这不正是他面对奔腾的黄河水流发出的感慨吗？恍惚中，我也来到了黄河边，耳边响起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酣畅淋漓的抒发，大气恢弘的声音荡起黄河千层巨浪，波涛涌动着浪花一路欢歌而下。

　　这是一幅以大自然为背景，融入了历史，给人以无限想象空间的，山水、人文合一的画卷。

　　很多时候在串亲、访友中闲聊时，话题自然会扯上石头。听他们讲述喜欢石头的快乐，收集石头的艰辛，遇到钟爱的石头心中那份感动，以及对石头产生了一份割舍不下的牵挂。闲暇、周末休息时，他们不再以搓麻将、喝酒消磨时光，而是随着无声的召唤，奔赴大自然，寻找石头，寻找心中的感动和快乐。

　　我被他们钟爱石头的那份执着感动着，也为他们能戒掉不良嗜好而庆幸。我鼓励丈夫，让他也参加到这个行列中，不为收集珍贵的石头，只想他不要把自己禁锢在钢筋水泥的笼子里，不要用抽烟、酗酒麻醉自己，合理安排时间，走出家门，放松心情，在大自然中陶冶乐观的情操。

　　在我硬磨软泡的劝说下，丈夫终于动心了。一个周末的早上，他联络了自家的妹夫，准备了尼龙袋子，绳子，兴致勃勃地骑着自行车去黑河捡石头，我絮絮叨叨嘱咐他拾不上石头不要紧，千万要注意安全。

　　丈夫出门后，我既欣慰又担心，欣慰的是他终于走出了家门，但愿能通过拾石头的活动，重新培养起他另外一种兴趣和爱好。担心的是，现在公路上大车、小车、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闪过，他们骑自行车不太安全。

　　在幸福的等待和期盼中，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过去了。下午7点多钟我小心翼翼地打电话询问，电话中的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快到家了，我拾了块宝贝，等着搬吧！”

　　我正准备下楼帮他搬宝贝，谁知他已蹬蹬蹬上楼了，听那轻松的脚步，想必他是在捉弄我。急忙开门，他手中提的袋子多半攥在手里，早晨一身干净的衣服此刻已分辨不清颜色，双脚沾满了黄泥巴。我打量着他的模样哈哈大笑，“一整天就拾了几个石头，弄得跟泥猴似的，还宝贝呢！”他解开袋子，掏出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头，一块是淡绿色，一块是黄色，“看，这不是宝贝吗？河里拾石头的人很多，他们都说这是一块玛瑙。”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做你的发财梦去吧！”他将称其宝贝的石头放在桌子上，抖了一下袋子，取出了最后一片石头，“这块只有朦胧的图案，不咋地，我想扔掉。”“既然拿回来了就先放着，也算是你一天的劳动成果嘛！”我顺势接过他手里的石头，刹那间，我怔住了，这块在他看来不起眼的石头上清晰的纹印，灵动的画面，分明是三个人形。

　　我反复欣赏石块上的图案，这不是一块石头，是大自然描摹的一幅画。我将其他几块石头置在一边，反复清洗这块石头。漆在石缝里的污垢、尘土、沙粒被我用水一次次冲洗显现出了圆润光滑的表面，纹理脉络更加清晰。我爱不释手抱着石头仔细分辨，那栩栩如生的画面，图案分布匀称、合理，淡蓝色的石块上，镶嵌着三个白色的、参差不齐的、长形的、中间部分有点弯曲的图案。我轻轻把它放下来，慢慢后退，那图案在我眼里渐渐变成了手握锄把，劳作在大田里的农人身影。

　　这是大自然临摹的耕田图，是一家三代挥汗作雨滴禾间。瞧，中间抡着锄把，后背微微驼起，那一定是爷爷；看，左边图形圆滚，似高举着锄把，显现着有力结实、健壮的身躯，这肯定是儿子，他臂膀抡锄头的气势和神态，展示着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更展现了他对幸福生活的满足和期望。紧盯着右边稍低一点的图形，那显得清瘦纤细的身影，或许是孙子仰或是孙女，因为从翘起的锄把图形看，似乎是抡不起锄头的样子，我想，他（她）是跟着爷爷和爸爸下大田学习干农活，体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那份艰辛呢。

　　对着这幅画面，我的思绪飞到了家乡父辈亲人的身边。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岁月里，农人身上的汗水掺拌在种子里，浸入到潮湿的泥土中。他们紧跟着往复循环的步履，踏着泥泞的土路，耕耘着庄稼，期盼着收成。祖祖辈辈反复着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子子孙孙演绎着人生中的艰辛和酸苦。

　　人类可以创造历史，但人类无法改变自然。让我再次感动的是造化人类的上帝，它不但创造了人类，而且丰富了大自然。

　　我仿佛听见了石头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我知道，这不是一件抓得住的礼物，而是心灵的碰撞；这不是珍宝与冰冷的石头之间的距离，而是我生命中的感应和寄望，我无法轻易放下。同时，这些纹印的生命历程告诉我；一块石头之所以富有诗意，就在于它坚持被河水洗涤、冲刷，所以变得圆润、光滑，有了天地日月的光照，才让它储存了世间万物的繁花似锦。

　　在眼花缭乱的自然界，在荆棘满山坡挂，卵石遍地跑的河滩里，这块躺了千万年的石头，仅仅是瞬间的对望，在不经意间被我丈夫携带回家，也许是冥冥之间心灵的感应，我就对它爱不释手。

　　有人建议，让我把石头交给工匠打磨出来效果或许会更好，但是，我更喜欢它无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形象。我用一个精致酒瓶的底座，让它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盒子里，放在我的书桌上和我朝夕相伴。夜深人静，对着电脑屏幕敲累了，抬起头注视着它，好像彼此的眼光对接在一起，用手触摸，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一股温馨的暖意涌上心头。它虽然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但它有灵性，圆滑温润的表面，就像孩子光滑细腻的脸蛋；栩栩如生的图案，像一颗鲜活的生命在跳动着。它虽然换了环境，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它还依然那样安泰祥和，依然那样心绪宁静地和我做伴，目送我出门，等待我回家，期待着我对它的爱抚。这也许就是生命中的一段缘分吧。 [ 本帖最后由 漠北雪莲 于 2012-5-26 10: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