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菱杆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鸡菱杆
游军
在村庄里,我们把这种生长于水里,浑身上下都是刺的家伙,称之为“鸡菱杆”。
谷雨一到,村庄的大小池塘和沟渠里,鸡菱杆开始冒出水面,先是一个绿簪子模样的叶坨儿,再慢慢花儿一样长开,没几天就跟洗澡盆一样大小了,圆圆的叶子大朵大朵,边角微微往上翘着,带着尖尖的刺儿,有些凹凸皱起,像睡莲一样浮在水面上。要不了多少时日,鸡菱杆就占据了一方水域,让水中的鱼儿找不到出气的地方。
在村庄,鸡菱杆与荷藕、菱角平分水面,夏天时也盛开紫色的花朵,这些花朵长在苞顶,任性又肆意,不管不顾地,甚至要刺破叶面冒出来,盛开时,整个鸡菱果像一个雄鸡头。花谢之后,鸡菱果逐渐成熟,成熟的鸡菱果会慢慢沉入水中。我们把鸡菱果称之为“鸡菱坨”。
“军满,我们割鸡菱坨去!”娘亲还在午睡,我和姐姐就拿着工具悄悄出门了。
夏末秋初,鸡菱坨是我们喜欢去收获的水中美味。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洞庭湖吹来的风也带着热腥味。但对于村里的小孩子来说,这都不是问题。村口的石桥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小伙伴,我们赤脚走在滚烫的鹅卵石上,也只是嬉笑着弹跳开,并没有谁要打退堂鼓。有的拿着长长的茅镰刀,有的拿着箢箕,有的直接在竹竿上绑着一把锋利的镰刀,有的拿了二齿耙、火钳、剪刀。
年纪小的奔跑着在前面探路,找好割的鸡菱杆。不能够离岸太远,不然够不着,要有很肥厚的杆叶,还必须有成熟的鸡菱坨。但这都难不倒村里的小孩。杆叶很容易判断,水是清澈透明的,鸡菱坨都长在每兜鸡菱杆的正中间,我们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鸡菱坨是不是成熟了。
割鸡菱坨的人是我们的小孩中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毕竟这不仅仅是个力气活,还挺有技术含量的。
姐姐看了看我们的工具,选了一个长度合适的茅镰刀,她先把刀伸进水里,从叶顶割断叶子,把那些篮盘大的叶子拨到一边,然后看准兜根,把刀沉进水底,平着一用力,杆杆连着鸡菱坨就立马浮上水面了。有时候茅镰刀不够长,就用竹竿绑着割稻谷的镰刀,一样好使。姐姐割断鸡菱杆之后,其他小伙伴就开始忙着把这些杆杆和鸡菱坨拨到岸边,用二齿耙捞上岸,用火钳夹进箢箕里,有时候杆杆太长了,需要用剪刀剪断。
等到收割的鸡菱坨和杆杆装满几个箢箕,我们就抬着回村里。还是在那个石桥上,我们平分劳动成果。出力多的先挑,谁都没有意见,就算只是在旁边看的小孩,也会分得一份,喜滋滋地用荷叶包着拿回家。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我和姐姐就在东边的墙阴下,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剐鸡菱坨和杆杆。
剥开刺球球一样的鸡菱坨,有一层白色的绒毛,里面像石榴一样,长满籽粒,暗红色的内皮,一颗颗紧紧依偎在一起。我们一边剥一边扔几颗到嘴巴里,甜甜的味道就从舌尖弥漫开来。吃完内皮,用力一咬,里面有白色的浆米,粉粉的,跟老菱米的味道差不多,有一股新鲜的青涩气息。
等到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就会把刺杆杆的皮也剥了。我们把粉红带青的杆杆交给母亲切成半寸左右长短,放上猪油和剁辣椒一番爆炒,我可就着吃上两大碗米饭。等到吃饱喝足,才发现手指因为剥鸡菱坨扎得有些红肿了,但这并不影响我过几天再去割鸡菱坨的兴致。
鸡菱杆是一年生植物,我后来知道它又叫鸡头米、鸡头莲,鸡菱坨里面的籽粒就是它的种子,如果我们不割走它,它就会老得炸开,散落在淤泥里,来年再发出新芽。有时候流水会把种子冲得好远,所以鸡菱杆每年不一定是在原地方生长。就像那些一起割鸡菱杆的小伙伴一样,都已经或近或远地离开了村庄。
我后来吃过一种用芡实煮的粥,味道似曾熟悉,有人告诉我,芡实就是鸡菱坨里的浆米。我猛然想到,好些小伙伴,好多年都没有再回去过,即便在外面突然相遇,可能一下子也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