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修鞋父子

                    记忆中的鞋匠父子

        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至今记忆犹新。

        鞋匠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不高，坐在板凳上只比钉鞋机高出一个头。短头发，有不少白发，头发很硬，支愣着，人家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倔犟，可他看不出来，有需要修鞋的人往他那里一站，他手中的活计并不停下，抬头一笑：“修鞋啊，着急的话，就坐会，还有一根线就完” 。他每天修鞋都有一定的数量限制，这个限制是他自己规定的，多一双也不修，不修。这大概和他的头发硬有关，倔，可又不完全是。

        他身边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叫他爸爸，很多人都怀疑，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会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男孩每天傍晚才看来，是谁把他送来的，没看见过，问他他也不说，再问就跑了。他很喜欢这个满身看起来脏兮兮的爸爸，一来就蹲在他的身边，和他说话，有时候还笑，笑得很自如，声音很大。男孩来了，他就不再接活，修完最后一双鞋，即使天还很亮他也很抱歉地跟来的人说明天送来吧，有时候也会接下来鞋，但是他会告诉客人明天来拿，今天不修了。

        他用身后脸盆里的水把粗糙厚硬的手洗干净，好像看起来还是黑乎乎的，手指上深陷的痕迹像是被污染了的小河沟，洗完手向地上摔了几下，又往身上擦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交给男孩，就开始动手收拾修鞋的工具，把它们一一搬上一个看起来似乎是用平车改制的小车上。

        男孩接过钞票，从小车上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一个搪瓷盆就走了，他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前走，那条路很静，几乎没有人走，男孩有时候会停下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又继续往前走去。男孩长的很小小的样子，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小，四方脸，穿一件短袖衬衫，不是很合身，衬衫压在短裤里，显得皱巴巴的。小分头，走路很快，显得很有精神。

        他把东西收拾完，就坐在修鞋用的小板凳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用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过了一会才长长地土出淡淡地烟气，他望着男孩去的方向，轻轻地哼着不着调的歌：“浑身是胆～雄赳赳……”，那时候也没有流行歌曲，只有京剧样板戏。他一脸的络腮胡子，和他的头发一般硬，眼角的皱纹很深，但是眼光是清澈明亮的，他动作麻利一点也不迟缓，穿一件短卦，两个膀子很结实，一支烟抽完了，他站起身，把小车调了一个方向，把小凳子放在小车上，又回身向小路上看看。

        男孩正在向他走来，膀弯里夹着那个小盆，小盆里装着猪头肉，另一个手里拿着一瓶没有标签的酒，雄赳赳地快步走来。

        他迎了两步，接过酒瓶，男孩用手挽住他的手，抬起头和他说话。到了车前，他把男孩抱起来放在车上，推车走了，又听见他唱着不着调的：“浑身是胆……”

      我听当时的大人说看他们父子俩自在的。后来他们就消失了，一说是他的爱人回来了，男孩有人照顾，他出门打工去了；一说男孩上学了，他搬了一个靠近男孩上学的地方继续修鞋。

        我记下这一段，想了很多，到底想地是什么呢？我也不很清楚，只是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