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个牢骚》

发个牢骚
                  
       一个总结，一个计划，用掉了整整两天，另外加班四小时(分两晚)，说给谁听，大概也少有人信。单位里写文书的人，都是幕后英雄，我是这样认为的。
      经常喟叹：要是所有文字都可以像现在这个样子恣肆随意信马由缰，多好！公文的高度集中高度严谨，让人觉得它就是文字里的纪检书记，工作中的。
      特佩服办公室的韩主任。医院里那些公文官宣，即便不是全部出自他手，起码也经过他的法眼严审。人家写起来报告总结之类，仿佛全院的丘壑蛛丝，全部了然于胸，流畅，严谨，高蹈，大气，连所谓的“官辞”，也圆润精致，这不服真不行。      
      大约都沾了一个“文”字吧，对不对路，也得为医务科公文挠头，不用天长日久，就特别理解(同情)管公文的“文书”：人尽皆知的荣誉，如鱼得水的人际网，高薪高职，单位的辉煌史册里，咱都…… 但见得夙夜不寐加班敲字，华发早生还日渐稀少，什么时候在自己那洋洋洒洒的文字里，能有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唉～～～荒唐言不是随便写的，辛酸泪应该都有过吧？
     不写公文不知它有多难，抛过去字斟句酌无懈可击的词句不说，那框架想要架起来，就是一关。总结还勉强，因为就算搂不全，大致还知道做了什么，计划就……七八条脉络是主干，每条下衍生出若干枝丫，枝丫上长出片片叶子，都不能漏，不能有残枝败叶，更不能错了位置少了数据。想凭拼凑是不行的，事物在改变，数据在更新，新生的要呈现，完成的要归结，向往的要展望。那谁说百度一下，呵呵！一听就知道是隔行的生手，“一锤子买卖”，断不是长期的好文书。
      开头的帽子结尾的靴，看似有套路，其实要常新，你不能千篇一律一个腔吧？就算领导忍得了，你不嫌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公文难，难于小说散文诗词歌赋，它不是发挥不了引申不得吗？它不是点线面俱全四角无遗漏吗？文采，基本上在这里是没有用的，它要的是纸上谈兵式的运筹帷幄，丘壑起伏间的淡若流云，还有，不得有温度不得有情感。
      所以呀，看见那些个多年的老文书，我都是肃然起敬的，觉得他们个个负有将军之才宰相之智，比文学家厉害多了，真的。
      我是算不上纯粹的文字人的，因为还有起码五分之三的时间要应付各种杂事。
      “医务科？是做什么的？”
      “医务科，行政办公室啊，多清闲！”
      “医务科不就是盖章的吗？”
      这种话听了有一万遍，没法解释，也懒得解释，就当真是整天喝茶看报翻手机吧。这不能怪别人，连我自己的家人也不明白我一天到晚都干了什么，以至于回家就疲疲怏怏的，而且一天天抠䁖着眼回来(当然咯，晚上因为看文打字，睡前更抠䁖)。我呢？也说不全把这一大天时间分给了谁。
      科长自然一天到晚奔忙，少有坐回办公室的时候，我一个小职员，好像也没有福气大树下乘个凉。
      有电话来，可能是哪个科室哪件事让处理，可能是有了纠纷，可能是咨询处方权发放程序、各种考核时间内容人选、转科医生安排、进修医生协调……不一而足。更有可能是组织义诊、巡讲，要抽调医生了。捧着电话打一圈，有的科室医生去开会培训，没人可抽；有的科室医生手术排满，无能为力；有的科室本来医生就少，都连续值班加班，咱都心疼。听了一堆的为难和诉苦，觉得自己这要求简直就是残忍！不知道隔着屏幕赔上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理解同情辛苦请配合的话，谢谢谢谢！深明大义的主任们，果真于千难万难中给了面子。
      凑够人数，如释重负坐下来，一边喝口水，一边感叹一番人人不易，个个辛苦。——有没有人会偶然想到过医务科人？估计很难。
      这一页翻篇，把下一个活动方案打个初稿吧。方案、通知、过程、人员，总结是后面的事了。没有几番修改商讨请示，那是不可能通过的，一丝不周，都是未来绊倒你的巨石。
      进来人了。带着满腹怨气的人，说不上是投诉吧，但那眼神口吻气势，似乎他(她)所有就医的不顺利不愉快，都是因你而起：“门诊收费入不了住院账？不是你们医院收了？！你给我退钱！”
      呃……
      笑脸是必须，语气得柔和，别打断人家，解释与哄，那是分不开的。还可能要请其他科室参与帮忙。解释清楚，处理妥当，松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真正的纠纷！想起来被二十几个人围着，差不多要被汹汹气势吞没的情形，这可真是小儿科！
      有通知来，邮箱有文件，看过，打电话，交给相关科室，或者自己各处去搜集材料数据，要得急的话，可以加班，加班费嘛，咱也不知道去哪要，咱也没好意思问——谁要说“工作完不成，能力有限”，岂不是尴尬？
      辞职的，求职的(你说这个管俺何事啊)，请假的，进修的……介绍程序，打印表格，登记，慢慢来。哦对！要审校的书稿，不能久等了哦！
      有几次说严查上班时间看手机(没说“玩”，没说“用”)，发现了严惩不贷！很是忐忑：怎么通知会议、会诊？怎么收发通知转送材料？几百个医生同事，询问什么，能不能及时收到和回复？工作非常重要，纪律也不敢怠慢，万一罚了款，那几个工资少了一点也会肉疼啊。好在上面还是体恤的，也好在从不在手机上看影视玩抖音，手机，仅仅是文字传输器而已。想想手机也委屈：无数个强大的功能，你就只给我看字打字了？换个老年机去罢！
      想想要给一大群高职称高学历的医生出题、考试、判分，再想想自己日渐临近的职考，觉得滑稽又尴尬。
      啥时候要真能实现分工明确了，我是挑费嘴费腿的“干事”呢？还是选费眼费脑还费头发的“文书”呢？
      ——想这干嘛？有得挑吗你？切！

2019.11.1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