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李

         红叶李


一株红叶李，从小长在校园的菜地里，我见证了她的一生。想起她，就像想起一个老朋友，只是她永远留在了那一年。

校园里角落的很多空地，被辛勤的园丁们开出几块大小不一的菜地，闲暇时，菜地里都会有忙碌的身影，农人一样，翻地整地，施肥浇水，捉虫除草。收收种种，种种收收，看着一畦一畦整齐的菜地，每每欣赏萝卜的红润，白菜的青绿，芫荽的清香，豆角的身形，朝天椒的小红帽……一种轻松自在的幸福会溢满心头。这都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不仅丰富了餐桌上的菜品，也有分享菜蔬的喜悦，收获的满足，一年四季也有吃不完的青菜。

一株不足一米高的红叶李来到了白菜地，因为矮小，枝叶稀疏，并不遮挡蔬菜们采光，自然是无拘无束地生长，朝沐阳光饮晨露，夕浴月华听虫唱，没事儿的时候，碰碰荷锄者忙碌的手，抓抓歇息者的衣角，在园丁们的笑脸中，愉快地伸展着枝条，像一个顽皮的孩童，收到众亲友的百般疼爱。看着不认识她的人一脸疑惑，不断追问的表情，她在偷偷地笑，在季节的轮回中变换着她自己的色彩，好不惬意！
来年开春，看着她疯长的枝条，树荫覆盖处，菜叶稀黄，有园丁随手搭上一根南瓜秧子，这一年是红叶李的灾年，一树的瓜秧，垂挂的南瓜收获了很多笑脸，红叶李在这一年是难逃被缠绕的命运，来回缠绕的南瓜秧子如三千青丝结网，把红叶李裹了个严严实实，像蚕茧包着的蚕，远望红叶李踪影不见，近看她在瓜秧下挣扎。等到南瓜熟，拔除瓜秧，已经是深秋时节，红叶李的枝叶开始掉落，经不起深秋的风吹，簌簌落下每一片树叶，不几天就落光了，风中似乎有她无声的呐喊和叹息，很快就飘散在空中，除了我，似乎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一年里没有长个子，寒冬来，雪花落，她只剩下枯瘦的枝干，似乎向着寒风诉苦，话语随风而逝，没人明白她在说什么，要证明什么吗？不得而知，回答她的只有尖利的，打着口哨的西北风，她能捱不过寒冬吗？我在担心什么吗？一时无语。

自然的轮回变化，不会因人而改变，她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春暖花开时，她又露出了笑容，个子又长高了一大截儿，适宜的气温和地温，储存的能量催促着它疯长的枝条，叶生一树，叶片泛出了暗红色，阳光下闪耀着光芒，肆意宣泄着生命的诗意，好像告诉我，她活过来了，我为她暗自鼓掌欢笑。没几日，新的命运又来挑战她，菜园子里岂容她这么疯长。人工砍伐枝条，只有她长得稀疏，才能保证菜园子里的菜长得好，左一刀，又一刀，砍掉了红叶李的很多稍微大一点儿的枝干，只剩下勉强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稀疏枝条，我看到她这副样子，觉得她是刚从盘丝洞出来，又上了刀山。好在园丁们并没有拔除她的意思，大一点的枝干还在，稀疏的枝条并不影响她的个子继续长高，身形渐渐变粗。看着一个一个的刀痕迹，似乎能感觉到红叶李呐喊的疼痛，疼也得成长，无声也执着的样子，观者心生几分叹惜。

又是一年春来到，红叶李枝条横斜交错，新枝笑春风，遮住了往年的刀疤，似乎完美无缺地站在菜地里，走到她面前，可以预想她夏日里婆娑的枝叶，葱茏的树冠成荫，她长大了！风刀霜剑，人工砍枝都没有阻挡她的脚步，穿过坎坷的喜悦，她的心底又多了从容和淡定。曾几何时，园丁们的菜园还让她发怵，她等待着新一轮的疼痛，好多天，没有动静，也没有园丁们劳作，在一个吵闹的周末，园丁们收拾着可收获的菜蔬，大小齐收获，这是腾地方的节奏！原来是学校里要整顿校容校貌，要毁掉的是菜园，红叶李终于长出一口气，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成长，这一片天空是属于她的，舒展筋骨，她要打一个翻身仗。气温回升，各种花草争春的时候，红叶李开满了一树繁花，粉白的花朵，五瓣合围着花蕊，清香扑鼻。花前驻足的轻松，芜杂生活的烦恼被涤荡的毫无踪迹，只剩下一树繁花在歌唱，安静地立在那里。想起一首歌词：曾经在幽幽暗暗中反复追寻，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花香引来了蜂围蝶阵，招来了小孩子们嬉笑的脸庞，驻足留影，美了很多人的梦想。站在树下，伸手揽一树花香入怀，有翩翩起舞的冲动，我真替红叶李高兴。

一年又一年，红叶李走过四季，如期开花，如期结果。我想，这就是红叶李此生的状态，我也在心中默默送祝福。红叶李也收获着很多人的赞叹：没想到啊！南瓜秧子都快把她缠死了，还能活过来，真是不赖！居然还能长这么好！

一场秋雨绵绵落下，学校要建设新楼，红叶李的命运不容乐观，几种方案，最后敲定，移植也不能保证她的存活，她还是要被砍伐。听到消息的我留影纪念，回眸一笑百媚生，多少曾经，多少感慨，春来的喜悦，夏来的浓阴，秋来的丰收，冬日里盘曲交错的枝枝叉叉是一幅画，美了多少个日子，给了我多少次生命的感动，数也数不清。如今，雨洒风扫叶的清晨，她只剩下树脖子周围的枝干，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悲壮的人儿，挺着不屈的腰身，任凭雨水冲刷，点点顺着截面进入木纹理，顺着树皮流淌，可是红叶李不止住的眼泪吗？心底的颤抖如这场决定生死的秋雨。哀叹她要变成柴禾，哀叹她从此消逝，无处可寻，只剩下“再回首”，恍然若梦，我想留住什么，她想诉说些什么，只有秋雨无声地滑落。

蓦然回首，红叶李残留的树墩也被挖走，看看红叶李曾经生长的地方，只剩下凭吊的份儿。想起克斯维尔的一句话：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红叶李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