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的与张场的

　　　　　　　　　

　　　　　　　　　　　　　　　　　　　　深埋的与张扬的

　　　　　　　　　　　　　　　　　　　―――福田采风随笔

　　　三四月的农村，春比城里的来得更有序。
　　小城的春最先在商店变幻的衣橱里。厚重的棉衣还套在身上时，街边透明的玻璃门内服装模具戴着各色的假发，张着一双无比深邃的眼睛，嘟起娇艳的唇，穿着色彩斑斓的春夏时装挑逗着季节，吸引爱美的女人。不少女孩已等不及季节的更替，在微寒的风中露出修长的腿。春就这样在服装的变化中来了。
　　乡下的春，在初发嫩叶随风摇摆的柳枝上，在路边被人忽视的草丛里，在农人的播撒希望的田地里。她不是跳跃的，她一步步地踩着节气的韵律而来。乡下的四季象听话的小学生，严谨地踏着季节的鼓点，按部就班，不敢有丝毫的差错。惊蛰时，春雷乍动，沉睡在泥土中的动物渐渐苏醒了。谷雨时，庄稼们拔节生长。白露时，草木上有了晶莹的露水。霜降时，水有形态有了变化。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行进着，犹如排列好的士兵，不会有插队的，不会有落伍的。
　　我在福田看到的春，正顺应着节气的变化来了，且有铺天盖地之势。那是耀眼的金黄，张扬地开放在田塍两侧。卑微的油菜花成群结队地，手挽手地，恣意地造着气势。这便是真正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吧。在风的协助下，她们浩浩汤汤地涌向你，轻易地将你掩藏，在她们的海洋里你可以缩小，再缩小，隐藏，再隐藏。她们将自己的色彩，气味黏着在你的衣裙上，身体里。那一抹黄是一种存在，一个季节的流连。
　　这是一个大大的舞台，一粒粒小小的种子在上面伸臂扬腿，翘首弯腰，旋转跳跃，从春舞到秋，从纤细舞到丰腴，从羞涩舞到张扬。她们自我身边张扬到田野的尽头，我相信，给她们无穷，她们会铺满整个世界。
　　车顺着田塍一直上了大堤，将大片的金黄扔在身后。堤身绿意漫涌，野草高高低低，其间点缀着紫的，红的，白的，黄的小花。开阔处，村舍白墙红瓦，杨树笔直高大。近些有金黄的油菜，有绿绿的禾苗，有池塘。福田人项见闻指着不远处一块光秃的土地说，那就是大溪文化遗址。
　　来前听张老师说过大溪文化，福田的大溪文化他记录在自己撰写的《监利先秦史》里。我便特意问了项见闻有关大溪文化的情况，他简单地介绍了一番，说他家还珍藏着一个从遗址里挖出陶碗，深色，有花纹图饰。他们寥寥几语让我很是向往，站在大堤上望向那块红色的不毛之地，心里在探索地下的秘密。
　　曾听说过仰韶文化，大溪文化是第一次听说。五六千年前这里生活怎样的一群人，历经沧桑巨变，红土地下又埋藏着什么的秘密？想起经常看的一栏电视节目《文物博览》的主持人赵屹鸥在节目开始前的一句话：每一个文物的背后都有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他说得挺庄重神秘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引去了。我面对的这块地又有着怎样波澜壮阔的历史呢？
　　这块泛着赭色的土地在房屋的掩映下，树木及油菜花的围绕中不是很起眼。它上面光秃秃的，除了一个方形的草垛子，别无它物。没有旁人的指明，讲解，你怎么也不会把这块平凡的土地与几千年前的故事联系起来。它象是被农人遗忘的一块土地，其苍老野拙被埋藏在泥土之下，除了颜色泛红，千年的风雨，雪霜没让它呈现与邻土丝毫的异处。
　　也许是为了隐藏千年的秘密吧，层层淤泥的堆积，将先秦繁密的脚步深深潜藏。在这里，季节的轮回已消失，它守护的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与季节无关。淤泥下的一切已属记忆，记忆在挖掘中渐渐明朗，它们刻在碗盘杯的边缘上，成为一条条远古的鱼，一片片漂浮的云，一圈圈回旋的线条。它极易让人想到莫高窟里的壁画，想到古墓里的随葬品，想到自河底打捞起的青铜鼎，全带着古时岁月与生命的厚重，刀光剑影的磨难。它犹如梵高的油画——抽象，神秘。
　　“大溪文化的陶器以红陶为主，普遍涂红衣”。难怪这土地是红色的，现在，它仍带着几千年前的颜色，袒露在现代文明里。土地原来与土地是不同的。有的在轰鸣的建筑声里将土地的利润最大化，有的坚守着土地最本质的职责——种植，而这块孤寂的土地，它没有利润，也没有春华秋实。但它传承着一种文化。文化的传播者是人，人的气息，行动，思想被这块土地的牢牢地记载了。在沉默中实现了无法估量的利润，在平静中蕴含着巨大的硕果。它在福田喑哑了，凝结了，最终成了一位隐者，隐匿在最深处，一个背影也不给。
　　初春，大堤的斜坡上，开着黄色的苣荬菜，紫中带白的婆婆纳，绿色的车前草，蓟，荠等等数不尽品种的野花野草，它们在泥土之上和油菜花一样张扬快乐地生长。大溪文化的遗址下，那些釜，斜沿罐，壶，盆，钵，曲腹杯等深埋在泥土里守护着一部历史。
　　
　　张扬的，深埋的在福田这方土地上交糅杂合，福田将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缝合在一起。蓝天之下透视土地深部，泥土之下感受着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2-4-9 16:4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