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淘淘

怀念淘淘

　　淘淘是我收养的一只流浪狗。一个雨天，我站在胡同口，等待放学的孩子，淘淘则在远远的胡同尽头，一个垃圾堆旁，张望着。我看出了她的孤独无依（有家的狗不会在这样的雨天还徘徊在外），便远远地冲他招了招手，她定定地看着，不动。我回家了。等我第二次到胡同口接孩子的时候，她却已经躺在了我刚才站立的那户人家的门口，一副力不能支、奄奄一息的样子。只有她的眼睛，灵灵动动的，没有敌意，充满了温和善良。孩子和我抚摸她，她没有咬，只是压抑的呜呜叫，我才发觉，她的腿好像疼。就这样，我们把她收留在了放杂物的小屋里。看她骨瘦如柴，我拿来饼干和馒头，她不闻，也不看，让自己蜷缩成圆形，只是瞪着眼睛，心怀戒备。从这时起，我就知道，我收留了一只很有灵性的意志坚强的狗，尽管她还只是半大。
　　一周过后，她就真正成了我们家的一员。她真诚地迎接每一位回家的主人。或摇头摆尾，或身子跃起，前腿弯曲，做跪拜状，给我们带来许多欢乐。
　　后来，淘淘被送回了农村婆婆家。他们并不怎么喜欢动物。打动婆婆的，是淘淘的一次忠勇义举。这是邻居讲述给婆婆的。一天，不知谁家的大狼狗跑了出来，追着在家门前觅食的鸡就疯狂扑咬。淘淘冲上去狂吠、恐吓，却不能奈他何。等狼狗的主人赶来，鸡早已被咬死了好几只。过后，淘淘一只一只地把死鸡叼回来，放在主人的门前，自己趴在一边守护，一直到主人干活回来。打动公公的，是她的拒不离家：冬天，公婆都要搬来城里，家中无人，我们城里的小房也已经有了淘淘的后代，便想把她送给别人。其实也不是别人，就是在西头公路边做买卖的叔叔，让他帮着照看一个冬季罢了。淘淘跟着去那里的集市上闲逛也不知多少次了。可是，她好像听懂了人们的话语，怎么也不跟公公去赶集了。无奈，公公找了一根绳子，拴着，硬拉去了。可是不到黑天，她就挣断绳子跑回了家。再舍，我们便舍不得了。
　　是的，你不知道她有多优秀。每次我们的车刚进村口，只要一摁喇叭，一会儿，准能看到淘淘从远远的胡同口发疯般跑来的身影。她如一匹野马一样，撒欢地跑来迎接，大幅度地扭动着身躯，毫无保留地表现着她全部的热情。我始终不明白，她是怎么区分车与车的喇叭声的，而且距离还那么远。
　　那个冬天，我对淘淘充满了由衷的敬佩。我们把她独自留在了四十里外的老家，那是整个冬天最为严寒的时候。留在桶里的水冻得厚实坚硬；老公每个周末回去一次，给她留下七八个馒头，也不知道她懂不懂细水长流地吃；大门留了一个缺口，够她瘦小灵巧的身躯进出。淘淘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坚守了一个多月。每个周末，我都迫不及待地催老公回家，就怕淘淘有什么意外，可是老公带来的都是喜讯，淘淘好好的，也没见怎么瘦，见了主人活蹦乱跳，亲热得了不得。她生存的本领好像越发地强了。满村地跑，找食物，舔坚冰，并且学会了储存，把自己暂时吃不了的吃食放在门前的秸秆里埋起来，以备青黄不接。而我最感动的，还是淘淘在这么漫长的日子里没有弃家而去，她替我们坚守着老家，坚守着属于自己的草窝。
　　淘淘的母爱是伟大深厚的。她总共给我们生了三窝小狗崽。每一窝，都给我留下了这位伟大母亲的感人故事。淘淘第一次为母的时候，再熟悉的人去看她的小乖乖她都紧紧跟着，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你或抚摸或抱起的动作，生怕你偷走或伤害了他们。每一次的外出也都变得短暂而急促。后来，我们自己留下了一只，其它的送了人。淘淘全部的母爱便倾注到了这只叫多多的小狗身上。
　　她和他玩耍，替他咬身上的跳蚤，所有的食物都尽他先吃，哪怕是她心爱的骨头。多多小的时候，我们不让它出去，淘淘好像非常理解也支持这一点。但多多却实在忍无可忍了，他终于学会了在妈妈出门儿我们就要关门的一刹那迅速地挤出门去，摇着小尾巴自顾自往前跑，，任你在后面呼喊他的名字。那时，他心里一定得意极了。可淘淘更有智慧，每每这时，她便不动，静静地停在门口。多多跑了一段，不见妈妈跟上来，便不放心地又折回了。看我们把多多抱进门去，淘淘才迅捷地离开。但你得有不停地为她开门的耐心。因为她一会儿一趟，不断地给他的儿子送来垃圾堆里找到的“美食”。有一次，我实在是太惊讶了，淘淘带回了一只完整的鸡蛋。她轻轻地把它放在地上。我好奇地捡起来，真的完好无损，只是很轻，肯定是别人家鸡蛋放久了散了黄或腌臭了扔的。我只是感叹她那尖利的牙齿是怎么“以刚护柔”的。
　　多多日渐雄壮，在妈妈的溺爱下变得贪婪而霸道。吃不了的食物他也护在自己的身边，不许淘淘靠近，还发出威胁的警告声。淘淘却不发怒，平静地蹲在一边，或许她认为她是母亲，不应该去和自己的孩子计较。我们实在看不过，把淘淘叫到一边，给她开点“小灶”，她却仍然不紧不慢地叼住，每每这时，多多又迅捷地跑过来，到她嘴里去抢，她却又轻轻地撒了口。由春日到夏末，多多已经半大了，却一直还没断奶，晚上在院子里乘凉，总能听到多多响亮的咂奶声，让人感叹又气愤。因为多多已威武雄壮，淘淘却瘦骨嶙峋。
　　第二次，淘淘是三个女儿的母亲。一只送给了亲戚，另两只却都嫌弃是母狗，一时没人要。公公把她们丢在了远远的大街上。淘淘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嗅她们，舔她们，夜晚也不回家。终于，村里住得很偏远的一户人家收留了淘淘的两个孩子，用箱子抱走了她们。当然是趁淘淘不备的时候。可是，淘淘却在几天后就找到了自己女儿的家。她在门缝里探望她们，发出呜呜声，不知叮嘱什么。从此，母女便没断了来往。只是淘淘在省吃俭用、寻找食物上更加卖力，她爱自己的女儿，她去看她们时不愿“空手”。过年回家的时候我见到其中一只来探望母亲的小狗，已长得半大，和淘淘很像。见了我们怯生生的，知道这儿已不是她的家，偷偷的跑到母亲的窝里，和她相会，淘淘快乐极了。
　　第三次怀孕的淘淘生了一个独生子，我有点不祥的感觉。这一次，淘淘将自己的儿子喂养得更加强壮而肥硕。只是非常胆小。长成半大的时候才敢蹲在大门口向外张望，却不敢跟妈妈远行。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淘淘的后代。因为淘淘长得虽小巧玲珑，却勇敢强势，几乎不让陌生人踏入我们的胡同。只是有一天，当她再一次在胡同口对着一辆疾驰而来的车狂吠的时候，车子毫不留情地将她一碾而过……
　　我总是想起她，有时是在梦中，有时在闲下来的时候，但我只能看手机里保留下来的唯一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在灯影下，淘淘花黄的毛变得有些惨白，眼神游离，让我想起白毛女。
　　其实，作为农村的看家狗，几乎所有狗的寿命都不是很长，他们得不到主人过多的呵护，突如其来的自然或人为的变故让他们的生命变得无比脆弱。可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却是爱，对主人的爱，对子女的爱，对自由的爱，对生命的爱……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多给予他们一点爱呢？
　　永远怀念你，我的淘淘。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2-4-17 16: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