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花的春秋

苹果花的春秋
文/李雷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再别康桥》
苹果花悄悄地落下，正如它悄悄地开。苹果花挥挥衣袖，捧出一段明艳，留下一份甜美。
苹果花什么时候开！我焉能知晓。乍暖还寒的时候，我问果林里劳作的果农，果农说，还早呢，现在只能看到花芽。可是花芽又在哪里呢？果农随手一指，这也是那也是，确实花芽很多。对于果农来说，此刻的苹果花如同在胎衣里轻轻呼唤的孩子,那声音微微的，就像早年母亲从老母鸡身下取出孵了很多天的鸡蛋放在耳边轻轻一振，里面的小鸡娃发出的叽啦声；那声音只有母亲才能听得到，听得清。苹果花呼唤的声音也只有果农才能听得到，因为蛋壳里的小鸡和花芽里的苹果花一样，都是母亲和果农生活的希望所在。
我独自到果林里寻觅花芽。哪有啊！即便是找到了，我也怀疑我的判断能力。我突然明白：为何世间有读万卷书的“读者”，行万里路的“行者”，而很少出现如徐霞客般的“侠者”——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差距的；全身心地投入与走马观花总是格格不入的。一个吃苹果者竟然不能准确找到一个苹果花的花芽！
我思忖：苹果树是先长叶，还是先开花！这个问题我不敢请教果农，我必须为自己知识和阅历的浅薄盖上些纱。肯定是先开花再长叶了，因为杏树就是这样的。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苹果花是纤纤细手般的嫩叶小心翼翼地捧出来的。“捧”字始终与苹果花的一生紧依相随。
果枝上先展开叶片，几片小叶子轻轻地捧着鲜红的、心形的花芽再慢慢地伸开，生怕这几个花芽一不留神从手中跳到地上跑去，抑或是化成一朵红云飞去，更怕被小鸟衔去。我知道了，这定然是那苹果花的襁褓。
花芽周身是纤细的白色的绒毛，那是苹果叶穿在它身上的薄外衣。叶儿说：小妹妹，春有轻寒，别着凉！花芽很娇羞，扭头间，嘴角上飞起一抹浅浅的红晕。花芽紧紧地聚拢着，就是不肯把那段清香随便溢散。小蜜蜂的前身是遁入空门的和尚，花芽的绯红已经令它心神荡漾，又如何能停下手不去做眼前的美事呢！小蜜蜂享受着绯红带来的心旷神怡还硬要用嘴去解花芽的青衣。
花蕾是花芽捧出来的。因为花芽一瞬间的娇羞，它自己就变得丰满了；因为花芽一瞬间的娇羞，萼片就成了素洁的小手，并次第伸开。萼片捧出的颗颗花蕾，点点的鲜红，鲜红中渗着微微的水珠，绝然是一个清纯脱尘的小女子，羞答答的，娇滴滴的。
一个花芽中总有六七颗花蕾，不经意间，这六七颗花蕾便披着红纱亭亭玉立在已经完全绽开的萼片之中——丝一般透亮清黄的柄，柄上娇立着渐开的花轻呵着香气，仿佛鱼的鳃轻轻噏动。俗家子是看不到的，只有春风知晓，唯有蜜蜂儿闻得到，但这一切又岂能躲得过果农那颗敏锐勤谨的心思——因为这是他们粗糙而又长满老茧的大手和殷殷目光捧出来的。
一朵苹果花本就是一个多彩世界；一树苹果花更是一片湛蓝天空。这个世界、这片天空，它们演绎了整整一个刺骨的冬天，一个轻暖的春天。它们的盛妆登场不为赶趟儿凑热闹，只为圆了自己一生心中那个多彩的梦想。每朵花有六片花瓣，每片花瓣几乎是圆形的，每个花瓣都施了腮红，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丝丝红晕渗在花瓣的下面。一份大气，一份自然，更见一份娇媚。小女子是没有这样的风韵的，只有秋月般的少妇才配拥有这份韵致。
盛开的苹果花就是佛陀现世的莲花宝座，但六片花瓣捧着的却不是善男信女们的偶像——佛陀，而是蜜蜂儿的最爱——花蕊，嫩黄的，纤细的，香喷喷而又甜丝丝。
雄蕊总是捧着雌蕊。雌蕊在雄蕊的手掌里跳着舞，舞蹈是《千手观音》，雌蕊便是很多只手捧着的观音——难怪世间漂亮的女子总是那么幸运，那么幸福！一曲终了，曼妙的音乐让花瓣脱去世间的诸多浮华，还原了苹果花在世间的本真——纯洁无暇。一片花瓣的洁白如玉，就是一树的洁白如玉，就是一个季节的洁白如玉，就是一个春秋的洁白如玉。苹果花做到了。不管是晨光微曦、雨露初沾，还是暖阳播撒、微风轻拂，苹果花最终以洁白如玉做了一个华丽的转身，温润了世间的每个人。尽管只有几天，尽管花开花谢春不管，但苹果花却没有无可奈何的感叹，唯有的是花瓣落下，唯有的自流成蹊。

苹果花落下并不是没有声音，那只是因为我们的内心不够沉静。仔细听！在花瓣着地的那一刻，总会有轻微的声响，细细的，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吹来的一丝风；轻轻的，那是飘了几十个春秋的一个音。这个声气、这个音符正在演绎一段惊世骇俗的乐章，不是哀婉，而是昂扬；没有忧伤，更是一份疏朗。因为苹果花曾为世人留下一段美，一段刻骨的娇艳；更因为苹果花虽然离去，却捧出一份果实，一份永远的甜美。

苹果花的一生，有鲜嫩，有娇艳，有洁白；即盛妆登场，又华丽谢幕。虽然只有几天，却引领着一片天空的明艳绚丽、多姿多彩。在这片天空里，你的寂寞、你的失意、你的无奈，那是多么得纤微；唯有的便是盎然生机，憧憬无限。（全文1900字）
[ 本帖最后由 李雷 于 2012-5-23 20:54 编辑 ]